李晋走在前头,潘小彪左臂打着石膏和夹板,胳膊与胸平端挂在从脖子上套下来的一条白绷带上,右手拄着探路棍儿,“愣虎”一会儿围后,一会儿靠前,像头小雄狮。自打潘小彪负伤后,它显得更机灵了。它前走几步,又退回来碰碰潘小彪的腿,像是通告可以前走。潘小彪睡觉时,只要有一点动静,它就“汪汪汪”叫个不停,像是发泄不满。
返城小分队挤成一团顶着凉风行进着,多么像从硝烟滚滚的战场上打了胜仗继续前进的壮士,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他们越走越远,尾随看热闹的人渐渐少了,最后没了。
“等一等,我也参加!”
“喂——带我一个!”
簇拥在一起的小分队员们回头一看,韩秋梅拽着白玉兰的手呼呼地撵来了。
“喂,我说伙计,”马广地一挤眼,问韩秋梅,“你怎么像撕不掉的膏药似的,离婚了,还来粘乎什么?”
“呸!”韩秋梅被羞红了脸,使劲向马广地吐口唾沫,“咱俩当初怎么定的?你要不老实,我给你折腾折腾!”
马广地连忙作揖:“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接着问,“你跑来,小荒呢?”
韩秋梅酸溜溜地一抿嘴:“在我舅舅家哩。”
大伙儿“轰”地笑了。
返城小分队又继续前进了。
“荒友们!”李晋把大家带到“扎根林”旁一挥手说,咱们告别的第一站——就是这‘扎根林’!
他们站在“扎根林”旁,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是知青刚进场不久,王大愣在这儿树起一块“扎根碑”,要求每一名知青在碑后栽一棵扎根树,形成扎根林,每人栽的树杈上都挂有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小铁牌牌,并分工浇水、锄草、施肥,确保其成活。之后,每到下乡来场那个日子,就到这里来宣誓一次,直到王大愣调走……
当年擀面杖般的小松树,都已长成大腿般粗,棵棵笔直,挺拔耸立,好一派方方正正的松林,枝叶簇拥着,树干傍临着,狂风刮不歪,大水冲不倒,只不过那些当年挂的名牌有的已不见踪影,有的则随着树的增高被举上了天空。但敢说,知青们来了,谁都能很快认出哪棵是当年自己亲手栽下的。有的知青还一年一度拿着米尺来量高矮,鉴粗细,一笔一笔记在日记本上。
“李晋,”郑风华果真把自己当成了规规矩矩的普通一兵,“我提个建议,来时栽下,走时告别,面对这松树林,我们每人留下一句话吧!”
“好啊,”李晋赞同道,“那你就先带个头吧!”接着吩咐大伙儿,“都动脑筋想,一个一句,一个个接着来。”
郑风华略一沉思,像朗诵诗一样抑扬顿挫地诵道:“松林啊,我们就要走了,你是我们知青群体留给北大荒的身影!”
丁悦纯接着说:“啊,松树林,你是我们知青风雪中摔打后坚韧不拔性格的象征!”
白玉兰亮开了宏亮的嗓音:“从小到大的松树林啊,你和我们一起走向了成熟!”
李晋早已想好,开口便说:“松树林啊,你和我们曾以历史使命为鞭策,一起在凄风苦雨中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奚春娣犹豫了一下说:“松林啊,你教我们找到了神圣的母亲——淳朴善良的劳动人民!肖书记那样的劳动人民!”
梁玉英一直心情不好,要离婚又不办手续,是带着罗乱和凄切心情办完返城手续的。她慢腾腾地说:“松树林啊,好树苗栽在这里,就像当年我们知青别无它路可走,理想化为乌有,专家、学者的苗子统统在这里变成了曲荬菜,喜逢春雨,重新长吧!”
“好!”
梁玉英这番话引得李晋、郑风华、竺阿妹都鼓起掌来。
沉默,掌声后沉默起来。
李晋:“潘小彪和马广地呀,你俩也得留几句。”
“好吧,”潘小彪用探路杖指指松树林说,“松树林啊,我人走了,心还像你一样,留在你根下的土地里。我在这里走过的人生路,无怨无悔!”
一阵热烈的掌声。
“马广地,”李晋催促说,“怎么样啊,来两句吧!”
“我说伙计,”马广地眨巴眨巴眼睛,拉一把韩秋梅,用手指指林边上一棵发粗杈的松树说,“那棵就是我栽的,你细看看,一棵树杈上长着两根并连枝,就像咱俩穿一条裤子,永不分离,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韩秋梅不好意思地推他一把:“去你的!”
“哈哈哈……”
大家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洪亮。
“好啦,好啦,”李晋一挥手,“荒友们,跟我来——”他一边走,一边把照相机交给了韩秋梅,并告诉她怎么拍照,拍什么类的照。
李晋打头进了松林,直至南端奚大龙的墓前。墓前是奚大龙生前栽的那棵松树,之后奚春娣常来照料,那高高树权上挂的小名牌还在,名字依稀可见,那是奚春娣描过几次的了。墓前枯干的鲜花,破碎的祭奠纸花、花圈厚厚压了一层。
“叔——叔——”奚春娣倏地扑上去,趴在坟上大哭起来,“我要走啦,留下你在这里啦……”
“春娣!春娣……”梁玉英、白玉兰要上前去扶劝。
李晋展开双臂把她俩拦住:“让她哭吧,哭哭心里痛快,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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