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拖的尾音长长的,歇斯底里般的呼喊起来,凄婉悲壮,震撼着松林,在浩淼空旷的冷空中飘荡着,扬洒着。
在场的人都默默地低头掉起泪来。
“荒友们——”李晋抹把眼泪,大声说,“来,有酒壶的统统打开,咱们共同敬祭大龙同志!”
有酒壶的人都打开了,让壶嘴慢慢地倾倒着,一个个酒壶里都洒落出了飘有北大荒淳香的麦头酒。
“立——正——”李晋大声喊,“一鞠躬,二鞠躬……”
每个人都随着李晋的喊声久久垂头,久久躬腰,久久伫立。
韩秋梅找准角度,“啪”地一声,摄下了这有纪念意义的镜头。
风大了,天更凉了。
他们告别扎根林,来到了西南山坡上知青们号称的二十一分场,这是专门埋葬已故知青的一片坟茔地。
知青刚进场时,小兴安农场共二十个分场(现在又改成了队),本无二十一分场,要问谁选的地址,为什么将过世的知青都葬在这里,又是谁先命名二十一分场,已无法考证,这里一个个小坟墓下,埋葬有北京、上海和北方不少知青的尸骨,大大小小已有一百二十三个,他们多数是患流行出血热病故去,也有去救火、车祸、武斗事件中殉难的,也有当时被关小号挨斗自杀的。当时,流行性出血热病频频出现,每年春秋两季全场要发病二三百人之多,少说有十多人死亡,年复一年,谁能料到将要有多少知青葬身于此,便传出了二十一分场的说法。几年后,出血热病得以控制,治愈率也开始提高,但二十一分场却一直流传着,被人们称叫着。
阳光淡,冷风吹。
郑风华静默地环视下眼前这一片被枯蒿野草掩埋着的坟丘,深深地吸口气,慢慢地呼出来,心情沉重地说:
已故的荒友们:
我们就要走了,你们却永远地留下了,不管走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忘记这里还安息着一百二十三名荒友!当然,也还有一部分荒友继续留在北大荒,将年年来替我们祭奠!
走的将要走了,留的将要留下,你们这些去的已经去了,但,必须让我们永远记住——我们都是曾在北大荒酸甜苦辣中肩并肩、手挽手战斗过的荒友,不管走到哪里,荒友——将是最真挚、人生最有纪念意义的战友!
郑风华的话音刚落,李晋仰天大喊一声:“祭酒!”
凉嗖嗖的东北风中,北大荒酒的淳香在飞扬,在飘洒。
李晋大声喊:“立——正——,一鞠躬——二鞠躬——三……”
韩秋梅刚摄下一个镜头,马广地指指这片坟茔地,一挥手说:“弟兄们,咱们知青开始撤军了,我建议,也撤销这个二十一分场吧!”
“对——”
丁悦纯随着呼应,带头鼓起了掌。
他望着一片坟地,恨不能望到坟底,想看看已故的战友们在那里做什么,激动地说:“撤销的是一个名称,永远撤不掉埋葬下的血泪和苦水;在我们这几个人心目中撤销了,却仍然在全场的老职工、家属中和各奔他乡的荒友心中存在!”
“因为埋下了这苦和泪,才能长出未来的希望与光芒!”白玉兰像朗诵诗一样。
“对,才能长出未来的希望与光芒!”李晋一挥手,喊出“继续前进!”的时候,韩秋梅又摄下了一个镜头。
他们来到七号地头,翻完豆茬不久,满眼是黑油油的一片。这是全队最大的一块地,一万四千多亩,沿着沙石公路南北垅长十二里多。这里留下的知青们的故事最多,洒下的汗水最多,是最值得回忆和留恋的一片神奇的土地。据说开垦这片荒地时,正逢初春,拓荒者烧荒时几百只狼哞哞叫着不肯离去,还有几只黑熊不知拖拉机是什么东西,蹿上来要较量较量……
知青们进场以后,这里轮作玉米、大豆的年份较多,燕麦成灾,每次几乎都是全队的人集中在这里进行向燕麦荒开战的大会战。
他们来到地头时,几乎都走累了。
韩秋梅建议给他们每人拍摄一张,用黑油油的土地做衬景,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这一路上,韩秋梅只管拍照,很少说话。过去虽然听马广地讲过这伙子人的一些故事,但队里人评价得不一样,贬语不少,通过这两个告别场面,心里油然生起一种敬佩的感觉,他们是有血有肉、有知识的同代人,决不是队里人议论的是乌七八糟的“杂巴凑”。马广地虽然屁溜一点儿,也是地地道道的好人,嫁他嫁对了。
“来——”韩秋梅一手拿着照相机,指指常停车卖饭的一小片平地说,“你们排好队,你们集体留个影儿!”
“好——”丁悦纯应承着先走过去,其他人也都跟了去。
大伙儿嚷嚷起来,有人主张站成一横排,有人主张站成两排,女在前,男在后,有人主张站成三角形……李晋大喝一声:“都统统住口!什么队形也不要,箍成一个堆,臂挽臂,膀挨膀,把脑袋都露清楚,就以这年年大会战的七号地为衬景,照出点儿紧紧相依的姐妹兄弟情来,照出点儿荒友的荒味儿来!”
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啊——”
韩秋梅开拍了:头顶蓝天,背傍黑地,忘记了谁是男谁是女,谁也不分谁和谁是两口子,紧搂脖,肩靠肩,膀贴膀,紧紧簇成一个团儿……
“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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