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生性淡泊,从小到大极少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就一定会得到。
譬如他五六岁看中的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铃罗,那是藏剑门派继承人才能持有的信物,他便拼了命地练剑,从一干藏剑弟子中脱颖而出,获得长辈们的瞩目。他并不在意藏剑庄主之位,但为了那只玉铃罗愿意扛起整个门派的重担。
十五岁长老们便为他定了亲,对方是个官宦世家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款款大方,确实是个做妻子的不错人选。他觉得还可以,就没有反对。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扬州城的一间铺子里,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不大的年纪却狠得要命,直接砸了门上的牌匾。他正巧在那里看账,便出面随手制止了她。倒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满眼都是神气。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她自个儿坐在他居处外的树上,垂下一条白净的腿,足腕绑了条细细的红绳儿,足面纹了青红相间的龙蜿蜒盘旋没在腿弯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手里拎着一壶酒,见他来了,眼睛一亮,晃晃手中的酒:“嗨,我来向你赔礼道歉了。”
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天天有事没事往这边凑,对他来说无所谓,但还是好心地指使下人提示她自己有未婚妻,对方居然直接忽略过去,神经粗成这样也是蛮稀奇的。
有一天,他在茶楼中品茗,视线略略往窗外一扫,就看到了她。她正帮一个灰头土脸、满身狼藉的小乞儿驱逐一群恶丐,蹲下身把脏兮兮的小孩圈在怀里,笑着对他说些什么,神情尽是从不曾见过的温柔。随后她起身去给孩子买来一只炸鸡,看他捧在手里吃得喷香,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走到人海中去了。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柔软的一面,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他以为她永远是神气又凌厉的,没人能欺负的样子。如今一看,她还生就了一副善良的心肠。
渐渐地留意起来,就愈发觉得她特别。他当时也没想许多,只道是对英豪的欣赏,直到她那天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几分痛楚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故作坚强地将他一瞅,扭头果决地朝门外走去,他感觉自己的心微微一缩。在一大摊酒坛碎片中捡到烂醉的她,他想也不想就背到身上,一步步地走回去。其实他完全可以叫人或者坐马车,但当时完全忽略了其他选择,后来一想,可能自己只是想与她接近吧。
她哭了,眼泪一滴滴打在他肩窝背上,滚烫滚烫的,一直灼到他心里。她喃喃着自己什么都不好,不值得人喜欢,他听了不由蹙眉:她想什么呢?本来是一个侠骨丹心的女中豪杰,傲视群芳的存在,怎么把自己看得这么低?
心疼的感觉又蔓延上来,就像被细小的针尖密密地扎过。他明白了,这就是书中说的那种感情,无关风花雪月,只关乎真心,那是眼里仅容得下这一个人的感情。
于是他找到未婚妻,与她商议解除婚约。本来她并不情愿,过了几天态度突然转变,配合着他在长辈面前演戏,两人顺利斩断瓜葛、脱离桎梏。这件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铁定也传到了岑江的耳中,可她却许久不再迈进藏剑一步。
他有些不知所措,思考着是不是要主动找她说清楚。他从未揣摩过女孩子的心思,也不明白她们到底在想什么。这些天来时不时会神游天外,这在往常是极少有的情况。
她本来就是闯进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而现在,他想把这个意外留下来,留进往后的人生里。
既然是他想的,就一定会做到。但如果……她不再喜欢了呢?他该怎么办?
真想不到啊,他叶疏云也有患得患失的一天。
这一日,他正愣愣地望着窗外出神,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条件反射地去够身旁的剑,却见屋檐上猛地倒挂下一人,长长的乌发扎成一束飘荡在半空中,露出一个狡黠又灵动的笑容:“吓到了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心情不可抑制地好起来,就见她灵活地翻进窗,大大方方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最近有点事耽搁了,今后又要多多叨扰疏云兄啦。”仿佛无事发生过似的,又回到了从前熟悉的相处中。
而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善待和纵容了。
————少年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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