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惊澜话锋一转,“你既已叛逃,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你就没有想过,削去你的权力,是我的意思吗?我早已看出你绝不是个安分的人,你也向我证明了我的眼光没有错。”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穆如松:“你是教中元老,你知道叛教该落得什么下场。即便有所不满,你可以叛我,却不可叛教……本教在天水城的分坛,就因你的泄密,被正道突袭捣毁。分坛三十一名教众,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三十一条命,你要如何偿还?”
你可以叛我,不可叛教……
因为你叛我,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甚至都不必让我多看一眼。
教主就是这个意思吧?
临砚站在他身旁,听到这句默然想到。
就算教主病重,教中上下,仍没有一个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我也不能……
临砚心里浮现出这句话。他的眼底,也随之微微一暗。
不错,我也不能。
“我明白,”穆如松叹道,“我不求生路,但求教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好,我也不说多余的话,”沈惊澜道,“我让他们抓你们回来,而不是就地处置,你们想来知道我要问什么。你们已经泄露了哪些情报?逃出幽州时,究竟是谁在接应你们?本教分坛里,必定有你们的内应。都说出来,我就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穆如松与邬霜对视了一眼,略一犹豫就道:“好。”
“我们所知的大部分情报,都还没有泄露出去,我们只说了……”
一蓬青碧色的烟雾,忽的从他身上散出。
烟雾里似带着剧毒。
“这些老狐狸在我面前立誓的时候,的确一个个都老实多了。用武力来说话,总是很容易让人听进去的。”
沈惊澜轻轻一笑,看他一眼,忽然道:“我倒觉得,反而是你有时候不太听我的话,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你表面上像听进了心坎,背地里做的又是另一套。”
“我怎么会,”临砚垂眸,“教主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牢牢记在心上,从来没有忘记。”
换成任一个人听教主说这样的话,只怕都会脸色大变。对一个属下来说,这评价已是一种相当严厉的指责了。
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不同。
沈惊澜既是他的师长,又是他的父兄,一手把他带大,他的一身修为,也是沈惊澜所教……他们之间的牵绊,本就是无人可以了解,更无人能够比得上的。
沈惊澜说这句话,也更像身为父兄,对不听话的晚辈温柔而无奈的责备而已。
临砚虽然矢口否认,心里也承认,教主说得确有道理。他已有很多时候,避开正在闭关的教主,擅自出去行动,为了调查能治教主病症的仙药的踪迹。
不是他不想听话。
教主对他命不久矣这件事,已经看得颇为通透,临砚却一点都不能窥破。
“是吗?”沈惊澜笑着摇头,“我看你这次跟我回去,还乱不乱跑。”
“你要打断我的腿吗?”临砚也笑了。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早就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就算现在我能用话限制你,以后等我连话都说不出,动也动不了的时候,又能如何呢?脚长在你自己身上,选择什么路由你自己决定。”沈惊澜道,“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有了想打断你的腿的念头,我一定会先折断自己的手。”
从他流云般的袍袖中露出的手,五指修长,因为瘦而更显得长,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临砚在看着他的手。
只看表象,没人会相信这么样一只手里,握着的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临砚没有再接沈惊澜这句话,他已无话可说。
“教主,那碧落丹……你服用了吗?”他又问道。
“嗯。”
“让我看看。”临砚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搭住了他的脉搏。
缓慢而微弱的心跳声,从他指间,一直落入他心底。
仿佛一只小锤,轻轻敲打在他心坎上。
临砚真希望这执锤的小鬼,永远都不要懈怠停下来。
“碧落丹没有改善你的身体,只是强行续命……”临砚轻声道,“照这么看,还能再维持五年。”
“五年不算短了。”沈惊澜道,“秋月与春风,冬雪与夏荷,还能再看五次。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看过的风景,本就比别人都要多。”
少渊:“……”
这俩人一说起话来,很快就会把他忘记。他明明化身成人类的模样,却好像已变成了一团空气。
他百无聊赖地在腰间摸索,忽的惊“咦”了一声。
“怎么?”临砚问道。那两人都望向了他。
“我的折扇不见了,”少渊回想片刻,“大概丢在宴客厅里了。”
折扇?
临砚记得,少渊常年佩的是一把用璇龟甲制成扇骨,天蚕绢制成扇面的折扇。不算多贵重,对灵力运转倒还有些好处。他会带着这把折扇,是因为第一个被他吞噬的人,腰间也佩了一把。
六十多年前,那个在名门世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遭逢巨变,被迫逃进了幽州。他没有沈惊澜和临砚的运气和实力,很快就被水泽中的蜃魔吞噬。这蜃魔延续了他的外貌、名字和习惯,一直至今——这就是如今的少渊。
当然,少渊腰佩折扇,就一点也带不出原身的fēng_liú了,完完全全是附庸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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