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与往年不同。
他的心愿将了。
之后他会和女儿回到福州老家,陪伴老父亲和老母亲享尽最后的天伦——那是他们二老多年来不曾变过的夙愿。
只是从前他不在,以后不会了。
梅清河站在日落前的寿南坡,坡上有一片枫林,火红的枫叶快要落尽了。
沁兰。
初见你时早春料峭,你离开时红叶零落。
就是这样的季节。
……
梅清河提着两坛自酿的“梅白”去城郊的苏老那里。
苏老的那一片茅屋就在福州的东城郊。
苏老是个年过古稀的和善老头——只要他高兴他就和善,能笑眯眯地回应别人打的招呼。他一不高兴就谁都不理了,任你是谁。
梅清河除外。
苏老一个人住。他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喜欢弄笔和养鸡。
梅清河与苏老的缘分始于酒。
那一日,梅清河来东郊挖泥,确切地说是挖一种陶土。那种陶土黏性高,用它烧制出来的陶罐和酒坛不但结实耐用,而且色泽漂亮,更重要的是以此装酒更香醇!梅清河感于酒坛的神奇,故此,他将这种陶土烧制而成的酒坛称作“妙成”。
将他亲手酿就的“梅白”封入大大小小的“妙成”里,不出月余,拍开坛封,一股厚重的醇香扑鼻而来,酒不醉人人亦自醉了。
梅清河挖陶土的地方临近东郊的快晴湖。
时值盛夏,骄阳热烈,出发需趁早。
梅清河出门之时骑着一匹毛发油亮的健马,身后跟着一辆驴拉的板车,板车上坐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仆从。仆从旁边摆着几坛“梅白”和几包吃食,这些是他们一日的口粮。
来得东郊已是未时。快晴湖畔林木茂盛绿树成茵,知了声声。梅清河下马,仆从下车,二人开始找合适的地方挖土。
梅清河制作酒坛从不假他人之手,各个环节均是亲力亲为,尤其是“妙成”。他出身福州梅家,梅家以酿酒为业,所出都是佳酿,真真香飘十里,闻名福州。梅清河自小在酒香里长大,对酒自然有一番真知灼见。他每每用自制的酒坛封亲酿的酒,用酒坛将酒的香醇、甘冽、绵软、清甜……发挥到极致。
是以,每有所酿都倍受爱酒之人推崇。
对他来说,酿酒既是承继家业,又是一处喜好。自己酿酒,他从不嫌慢,他做的是一件从容的热爱。
事实上,梅清河去东郊采土、制陶纯属偶然。他曾经路过东郊快晴湖,在那里歇脚之时无意中发觉脚下的土有点与众不同的意思便带了一些回去,不料想,有了这些土掺入,他烧制得的酒坛集美观与实用于一身,用来装酒再是适合不过!
从此,东郊快晴湖附近的陶土成了他的心头好。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快晴湖采土一回。
梅清河和仆从把挖得的土装好,抬上板车。一番出力之后二人都有些气喘,加上天热,很快汗湿衣衫。眼看到了午时,梅清河吩咐仆从摆开吃食,吃完歇息一阵好往回赶。
那仆从将酒坛拍开封,酒封脱落的一瞬间,仆从使劲吸了吸鼻子,“少爷,这酒真香!”
说罢,他将酒坛递给梅清河,自己又开了一坛。
二人就着酒香慢慢吃喝。
……
“哼!原来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
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梅清河朝后一望,十步开外站立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清瘦、挺拔,双目炯炯。他拿着一副鱼竿,鱼竿上尚且挂着诱饵,他站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地吼了方才那句话:
“哼!原来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
“呃……”梅清河站起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酒坛,“老丈,我们扰了您了吗?”
“可不是!”老头不依不饶,“把我的鱼都吓跑了,你,还有你!拿什么赔我?”
“这……”梅清河有点云里雾里,“抱歉,果真如此的话,还请老丈谅解!”
“我们并没有大声说话。”仆从低声咕哝了一句。
谁知那老人耳朵贼尖,立刻捕捉住了仆从的话,虽然他站得很直,但分明正在气头上,让人疑心他马上就要跳起脚来:“这么说,你想抵赖?!还有,老丈?我有那么老?”
梅清河赶紧息事宁人:“老人家,我们并无此意。您想要如何赔偿开口就是。”
“这还差不多!”老人作势“哼”了一声,盯着他怀里的酒坛,“我看旁的你也没有,便宜你,就拿那酒来作抵吧!”
这会儿倒不纠结“老人家”了。
梅清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示意仆从拿酒。
仆从在一旁看了半天,早已明白老人倚老卖老,胡搅蛮缠,哪里是他们打扰了他钓鱼,分明是他自己抵不住诱惑,被酒香所引而过来的。
他心中腹诽:什么便宜我们,有人想要这酒我们还不卖呢!若不提前预订,哪里有喝的机会?
仆从不情不愿把酒捧给了老人一坛,老人大眼一瞪:“打发叫花子呢?”
“阿奇,把酒都送给老丈!”梅清河吩咐。
“什么叫‘送’?”老人不买账,“赔!懂吗?”
“好好,是赔!”梅清河陪着笑脸,“晚辈唐突了。”
老人这才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小子不错,孺子可教!”
他接过酒,拍开酒封,闭眼陶醉地闻了一闻:“好酒!”说完对着坛口大喝了几口,“小子,你是梅家什么人?”
阿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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