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闳示意她坐下,然后问:“想说什么?”
“阿翁以前在沿海衙门管海运之事,不知道对西洋可有了解?”沈福喜对沈闳总有种莫名的畏惧感,虽说对方平时在家的表现一般都是很逗比的,但在沈福喜眼里,这些外部表现显然掩盖不住他老狐狸一般的本性。
“西洋?”沈闳闻言微微蹙眉,回忆了片刻又问,“西洋那边与咱们隔着很大很大的海,行船要很久很久,而且西洋那边也有很多国家,大的就像咱们大梁这样,小的也有像奴玛或是喀瓦克的,你想知道什么呢?”
“据我了解,海运都是西洋人来到大梁,为什么没有大梁的船去西洋那边呢?”沈福喜心里没底地问,心道千万别给我说个什么我们大梁是天|朝上国,自该是那些番邦前来朝拜之类的话。
沈闳又沉吟了一下,他在组织语言,生怕自己说得太难懂。
“海上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片刻后也许就是雷鸣闪电,而且许多地方还有海盗出没,你只看到了平安到达大梁的船只和西洋人,却不知道在这之前,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探索出相对平安的航线,更不知道有多少艘船就那么葬身在汪洋大海中了。”
沈福喜闻言沉默了,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别说是如今的航海了,就算是在后世,轮船也经常有失事的,有时候在强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类真的太渺小了。
沈闳看着孙女郁闷的样子,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道:“其实咱们也并非是没有任何作为的,其实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有人跟着西洋的船队去西洋那边做生意,而且我们大梁也早就在研制航海的大船了,只是先帝驾崩得太突然,之后官家年幼登基,刚刚稳定下来又发生地动,这些自然也就搁下了。”
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沈福喜能不能听懂,但还是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问:“你想去西洋?”
“不是的,阿翁。”沈福喜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道,“如今西洋的器物在大梁卖得很贵,宝石之类的倒也罢了,玻璃制品这种东西也卖得那样贵着实不划算,而我们的茶叶、瓷器、绸缎在西洋也都是抢手货,但是如今这么大笔大笔的钱财都被西洋人赚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的自己人来赚呢?”
“西洋人到大梁之后,他们卖东西也是需要向我们缴纳赋税的。”沈闳见沈福喜一脸认真,态度不免也端正起来,“以前的确是没有人管的,但是先帝在的时候,便派我去负责海运方面的事情,如今已经都走上了正轨。”
沈福喜摇摇头道:“阿翁,你可知道咱们的茶叶、瓷器和绸缎在西洋那边是什么情况么?”
不等沈闳说话,沈福喜就把自己通过洪峰和郎维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了起来。
“西洋那边将咱们的瓷器和丝绸作为贵族财富和实力的象征,而茶叶更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东西,很多西洋的王室都会收藏我们的瓷器,使节出访或是犒赏功臣的时候,瓷器和绸缎则是最体面最贵重的礼品。而王子娶亲或是公主下嫁的时候,瓷器丝绸和茶叶的多少,更是体现一国实力的重要标志。甚至有一个西方的国王,他用过谈判,用六百名最魁梧骁勇的兵士从另一个国王手中换了一百多件瓷器。”
沈闳听得都愣了,半晌才能出声问:“你确定?”、
沈福喜点点头道:“这些都是我从西洋人那边问来的,我问了好几个不同的人,有些彼此之间都不认识,他们的说法都是大同小异的,就算稍稍有些夸张,但实际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有个西洋人跟我说,他刚来到大梁之后,去一家路边的茶铺讨水喝,看到茶铺用的全是瓷碗差点儿吓得跑出去。”
沈闳的面色越发严肃起来,这样的情况是他从来都没想到的,他只知道西洋人喜欢在大梁买茶叶、瓷器和丝绸,所以他估计这些东西回去应该还算能卖个好价钱,但是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利润。
“西洋人来到大梁也并非只是为了做生意的,如今京城已经有人在传教了,还有西洋人在了解瓷器丝绸甚至是茶叶,无论他们最开始的目的是好奇还是什么,但是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这些技术都被西洋人学过去之后,大梁就失去了自己的长处,而我们却对对方的情况基本一无所知,阿翁,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么?”
沈福喜说到后面渐渐有些激动,以前她深居简出,从来没见过西洋人,但是这次通过认识洪峰等人才慢慢知道,京城居然就已经有这么多西洋人了,甚至还有人去了瓷器作坊做伙计。
她才不信这些人是来大梁体验生活的呢,目的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京城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南部沿海只会更甚,这让沈福喜不免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她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历史上西洋人是如何从对中国的仰视变成最后的践踏的,但是她不能让这样的苗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根发芽。
沈闳的面色已经不仅仅可以用凝重来形容了,他盯着沈福喜的眼睛,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聪慧究竟是好是坏?
看着孙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感慨,先前觉得福喜若是个男孩儿肯定大有前途,但是如今想来,生成个女儿也是好事儿,俗话说慧极必伤,倒不如这样有家人护着来得更轻松快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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