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十四啊!”胤禛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是胤祥的管家,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用手扶了一把文七十四,道:“我在这左近找过你几次,都说你搬了家。还以为你回山西去了呢!这是怎么说的,会流落到这一步儿?我府离这里很近,有难处,怎么不找我?”文七十四老泪纵横,只哽咽着说不成话。他其实倒是去过雍亲王府的。但势败的人,胤祥又遭着官司,谁肯给他通禀!但这话却难以明说,文七十四半晌才回过神来,抽噎着说道:“都是老奴才糊涂,四爷一身干净,怕给四爷招麻烦。”胤禛笑道:“这个文三娘,是你的女儿,还是媳妇?”
文七十四泪眼汪汪地看了看三娘,摇头道:“……都不是的,说出来折死奴才……”
“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了。”胤禛黯然说道:“我派人去通州访了两次,人都说十三爷坏事后,顺天府就抄了他这处宅子,还到处搜拿一个姓郑的女子,也真难为你逃出来,竟沦为卖唱女子……”郑春华没等胤禛说完,已是泪落如雨,哽着嗓子直要放声儿,只强抑着呜呜咽咽,哪里回得出话来?胤禛见她如此凄苦,想起胤礽对她始乱终弃,甚至下毒手致她于死地,而她仍然懵在鼓里,倒觉今晚处置贺孟一事心安理得。思及如何安置郑春华,一时倒踌躇不决,皱了眉头沉吟不语。
郑春华知他为难,抽泣了一会儿,说道:“四爷,昔日的事不再说它了。我是活过了头的人,并没有什么指望。听说您如今管着内务府,好歹……”她话未说完,胤禛便打断了,说道:“二哥的事你别惦记,我自然是要照应的。只你这个人,我瞧着过于痴心。我想知道你如今还有什么心愿,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呢?”郑春华沉默了。什么心愿?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盼能活着再见胤礽一面,能见到胤礽自由,东山再起。但这些事能对胤禛讲么?想了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原是最无耻的一个人。世上并没有我可走的路。大约有一日,那人出头,或者死了,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她说得很坦然,也很平淡,显然是思之已久的肺腑之言。
胤禛听得浑身一震,悚然抬头,盯着灯烛一跃一跃的光,良久才道:“为什么只想到死?还有别的路可走!”
“别的路?”郑春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胤禛,“入宫,是当皇妃还是王妃?是做宫娥,或还是去洗衣服?再不然索性就在民间卖唱,讨饭?”话未说完,胤禛合掌急急说道:“阿弥陀佛,罪过,岂不闻佛法无边?”
刹那间,胤禛已想定了主意。他倒不像胤祥,与郑春华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一面怜恤这女人身世凄苦悲凉,更要紧的,如今胤礽是百足之虫僵而不死,摸不清皇帝“放太甲于桐宫”究竟是什么意思,留着这女人,无异于手里多了一张牌!想着,胤禛又道:“就这样,今晚你们随我回府,明儿叫高福儿去净土庵给你办个度牒,先在我府带发修行,容我在玉皇庙那边给你造一座小庙。你安安生生在那修行下半世,管它世事如何纷扰——如此可好?”
四个人走出吴家茶馆,已近子时。雨已经停了,一天莲花云在藏青色的穹窿下缓缓东移,斜月时隐时现,照得大街小巷朦胧幽暗,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几个人各怀心思默默踏着积水走路,谁也没再说话,刚踅过金鳌玉桥,性音突然扯了胤禛一把,说道:“四爷!后头有人跟!”
几个人同时站住了脚,胤禛陡地醒悟,说不定早就有人跟定了文七十四和郑春华,单等自己上钩!今日同时拿到自己和郑春华,明日立时就是一件倾动京华的新闻——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层?他心里一惊,额前立时沁出一层冷汗。正张皇间,桥前四个黑影已经堵住去路,俱都是彪形大汉,辫子盘在脖子上,双手叉腰,一声不吱,暗中却看不见脸色!
“兄弟,”性音向胤禛摆了摆手,自向前去,当胸一揖笑道,“哪个道上的?借一步光!”站在桥基台阶前的大汉将手一伸,阴沉沉说道:“别管哪条道上的,给五百银子,你们走路!”性音嘻嘻一笑,说道:“五百银子不算多。明晚兄弟亲自送来,如何?”
那大汉回头笑道:“你听听他多聪明!——你太勒啃,何必明晚?把他们三个留下,你这会子就拿去!”
“要是我不肯呢?”性音刁笑一声,“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那就请你吃一百拳!”大汉说着,一个冲天炮打在性音肋上,打得性音一个趔趄,倒退两步,口中却道:“一百拳就一百拳!我这人要钱不要命!”
四个人先是哄笑一阵,接着便围住了性音,噗噗地你一拳,我一脚猛击性音,那性音被围在垓心,被打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站不稳,一边“哎哟”呼疼,一边数着,“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怎么还打!你们怎么没完没了么?”胤禛先替他捏一把汗,见他如此做法,晓得性音本领高强,与几个贼人作耍,听见后边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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