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孟早已吓得面色如土,只是叩头,期期艾艾地恳求道:“四爷圣明……实是二阿哥逼得无奈,做下这不是……求四爷超生……”
“唔。”胤禛含意不明地答应一声,接过那封信,小心地递给德楞泰,“用炭火烤干它。小心点,别揉搓坏了。”这才笑谓贺孟:“你做下这种不是出来,那叫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叫我怎么回护你呢?”贺孟浑身筛糠,抖成了一处,只是磕头。半晌,才把方才见胤礽,怎样看病,怎样写信,又怎样把自己打发出来的情形一五一十实说了,众人听了一个个发愣。胤禛呆想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如若就这样带着姓贺的去邀功,不但***视自己为叛逆,就是其余的人也难免议论自己落井下石,是小人行径。但这事又明摆着难以隐瞒,硬压下去后果更不堪设想。待贺孟说完,胤禛已有了主意,长叹一声道:“二哥用心何其良苦!这份心智要用在忠孝上头,何至于身陷不测之地!你说是么,德楞泰?”
德楞泰哪里知道这位雍亲王一霎儿工夫已动了多少念头,忙道:“何尝不是!二爷若是想出来,光明正大地递个条陈不好么?偏要鬼鬼祟祟的,不成个体统!”
“就是这个话。”胤禛点头,仿佛不胜嗟讶,“我这个人,就是心操碎了,人也不知道。其实我佛三乘妙义,归根结底是个‘善’字。论你贺孟今日行事,只要入奏,你就是凌迟处死的罪。这叫我怎么办呐?”他故作沉吟,半晌,招手叫过众人,指着贺孟道:“孟为人素来小心,就是宫里大小人儿有了病灾,他看病也还经心。我的二世子弘历幼年出天花,也是他侍候过来的。如今我想保他一条活命。你们要不愿意,我也保不了他;要愿意,我有个计较,说出来大家参酌。”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方才搜贺孟时胤禛何等认真,这会儿怎么又说这话?一个太监便凑趣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来由谁做这恶人,叫冤魂缠身呢!四爷只管吩咐!”胤禛回道:“这才是明白人呢!先头老佛爷宫里的白彩,就是叫冤鬼缠死的!二哥被囚七年,想出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该私自叫人带信,反害得贺孟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犯了重罪。我想,就算贺孟自首报状,检举胤礽,事情也就掩过了。这一来,万岁爷必定还有点赏,贺孟你再拿出千把两银子分给今夜在这里的众人,大家也得了好处,你也逃了活命——这样如何?”
一席话说得大家无不眉开眼笑:今晚差点放脱贺孟出门,查出这桩巨案,全是胤禛的功劳,赏银是不用想的了,却不知这个王爷要怎样责罚。孰料他变戏法似地出了这样的主意!顿时七嘴八舌,有的说:“四爷是佛爷脱胎,这份慈悲心,啧啧!”有的说:“我们怎么好无功受禄,倒是四爷该受奖的!”有的喋喋颂圣,有的合十念佛,把个禁苑门户,翻做超生道场。德楞泰见胤禛用眼瞟自己,忙也道:“奴才奉旨守宫,只求不出事,全听四爷吩咐。”
“就这样吧,我皈依我佛,以拯救众生为怀。”胤禛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色,“你还不赶紧谢谢大家!”说罢一径往外走,又回头吩咐道:“我要绕紫禁城巡视一遭,明日到畅春园奏明这事。你们好生守着,不许坏了我的规矩!”
此时的雨已下小了,胤禛因嫌轿里闷气,只换了双鹿皮油靴,披着鸭绒髦,笑着对性音道:“我不想坐轿,叫他们随后跟着,咱们安步当车好吗?”说罢二人并肩而行。
夜已经深了,朦朦胧胧的浓雾飘荡下来,冰冷的水气扑到胤禛有些发烫的脸上,十分清凉宜人。默默走了一段,胤禛忽然问道:“性音,你既然五荤不戒,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我练的是童子功。”性音笑道,“剃了光头是和尚,留了辫子是童身。”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年淮北夜宿贼店,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你当时知道我是皇阿哥么?”性音在暗中抬起头来,眼中熠熠生光,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皇子,却看出你是好人,你和刘家争买那个姓吕的女孩子,我白天都见到了……我的娘也是让人卖到广东去的。我先头小时候,跟过伍次友先生,又随李云娘大侠学艺,后又从了孔四格格去广西,孙延龄反朝廷时,我就在四格格府……我是从乱葬坟里爬出来的,两世为人了……”胤禛一下子站住了脚,悚然而悟,说道:“你……我小时候听四格格说过,莫非你就是……青猴儿?”
“不错,青猴儿。”性音笑道,“四爷,闻名不如见面。自小我就是顽皮猴儿,打不死的程咬金,如今是拴到你这旗杆上了!”“不不!”胤禛改容说道,“是胤禛有福,与英雄豪侠共处朝夕!”性音叹道:“我来投奔你,可没想这些个,我是想再见见四姑,不妨到京,正赶上她发丧……”
两个人又复沉默,沿着御河外沙土官道走着。许久,胤禛方问道,“你为什么又要留在我府呢?”
“我这一生仗剑行义,杀人无数,原想纵横江湖,除暴安良的。”性音素来豪爽不羁,极少这样动感情的,声音也有点发颤,“没想到太平盛世,坏人却越杀越多!后来就想,杀一人救一命,不如保个清官,至少能护一片,左审右看,毕竟四爷是个角色。所以就不想再走了。”
胤禛此时才真正明白,文觉、邬思道这干人,原先一味帮自己办差,
喜欢康熙大帝——玉宇呈祥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