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关于那些记忆的碎片,生身父母,兄长,雪山下漫山遍野的秋海棠,纷拥而上,势若填满过去十几年中空落落的内心。
还有,年少时倾心相许的夏侯无虞,一整座城的血海深仇。
卿如云只感到头痛欲裂,可是无论如何,也记不清过去的事。究竟该不该信任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兄长的人?若是信他,他所说的那些话,信还是不信?
也即是说,夏侯无虞这个人,该不该信?
却听得“嘶”的一声,那男子将右臂长袖一卷而上,露出被火灼烧过后疤痕蜿蜒虬曲、倍显狰狞的手臂。
那右臂距腕间两寸处,西琅白氏白墨一系的门徽凤凰花在暗红的、细细密密的血管之中愈加触目惊心。一道深深长长的伤痕横亘在那凤凰花中央,似乎将它劈成了两半。
此时红衫一颤,一恍惚,又退了半步,几欲仰头晕去。
卿如云一时难以相信眼前所见,这凤凰花的印记,亦深深烙印在她右臂腕间两寸的地方,云老爷曾说起过,这是她生身父亲家族的门徽。
久久,颤声道:“你......你......”
那男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露出苦涩的笑容,道:“这门徽的意义,云齐将军应当早与你知会过。”
卿如云忽地呕出一大口血,双手捂住心口,微微弯曲着身子,脸上苍白如纸,双目噙着眼泪,道:“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摇一摇头,缓缓闭上眼,不住地去想对方所说的话,又强自遏止思绪满溢,心意难平,仿佛千虫万蛊在撕裂着身体,粉碎了意志。
那男子叹了一声,将一方素帕递与卿如云拭去鬓间冷汗。
又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绵绵长长,泣怨不绝,似是从卿如云鼻腔之中发出的。
她躬身接过手帕,出神地呆立了许久,此刻她已然知晓对方的身份、来历,知道这背后许许多多的事,可是,就连自己亲兄长的名字,她也顾不上多问一句。
此时东面数丈之外隐隐似有火光冲天,紧接着百马嘶鸣,惊醒了冬季沉闷的黑夜。未几,数百支点了火的凤羽三叉箭齐齐直往被团团围在大营正中的丞相大帐射来,卿如云登时大惊,一把拉住兄长,蹲低了身子随手捡起一把长矛,待要冲出之时,却遥遥瞧见陆临疾奔而来。
她一把将身侧的朱漆燕尾盾牌扔过去,待陆临接住后,飞身纵跃至他身旁,二人一齐用盾牌抵挡这一轮箭势。
卿如云问道:“玉儿他们呢?”
陆临道:“玉儿和一个小兄弟在东首的马厩放了火,又引了南边的兵去追刺客,我让念初带着若耶阁的弟子去救大师兄了,来时一路上,韦合、韦辛的大帐中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我去探过一眼,见他们横七竖八昏倒在地,想来是我跟姐姐说的迷方起了效用,如今这些人已不足为碍。”
卿如云道:“你的迷方是不错。”
陆临见她神色有异,又见遥遥有一陌生男子,立刻警觉道:“还有人!”
卿如云道:“念初去救夏侯无虞可有把握?”
陆临道:“他一手先天五绝剑使得极好,救大师兄不难。”
卿如云点点头,道:“好,你也去吧,不必顾及我。”
这时一长列元兵从他们身旁急急往马场方向赶去,他二人忙蔽身至帐下阴影处,隐隐约约听到有令官来来回回奔跑着粗声喊道:“陛下有令,若见配太子金印者,不可有伤!”
卿如云、陆临二人听了,俱是一愣。
很快,卿如云回过神来,问道:“方才他说什么?陛下?夏侯凉夜也到了?”
陆临道:“不好,我去找大师兄。”
卿如云略放了心,又道:“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还是赶紧逃了罢。你姑姑和师弟的事,也不急在今夜。”
陆临将怀中的包袱紧了一紧,道:“我自有办法。”
卿如云伸手探了一探,心下一忖,半晌,惊道:“这……”
陆临道:“这六方玉玺原是我姑姑从张弘范府中偷了来的,如今还给他便是。说到底,我姑姑虽对太子有欺瞒之罪,终究还是着落在这六方玉玺上。什么叛逆的罪名,都可待商榷,总是罪不致死。”
他淡淡然说着,心中却是全无把握,忧心之极。
卿如云急道:“你疯了!你纵是将天子九玺齐数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放人的!”她顿了一顿,蓦地里闪出一个念头,忙道:“你赶紧去寻清州之北一处山谷,那里有座古刹,你姑姑一定在那儿!”
陆临不解其意,道:“何以见得?”
此时数道箭雨纷至,数顶灰白帐幕间火星蔓延,眼看就要烧起来了,卿如云急道:“好兄弟,你且信我这一回,快走罢!”她言辞恳切,神情坚定,不由得陆临不信。
陆临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包袱,忿而啐道:“什么传国玉玺,都是些害人的东西!”又道:“你呢?”
卿如云道:“你放心,太子殿下离此不远,有他在,我伤不着的。”
陆临听了,只得“嗯”了一声,又道:“十帐范围之内的守帐元兵俱已被我的迷香控制住,镇南中军此刻正聚于大营东首,此处暂且安全。只可惜我那迷香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之物,也只能如此了。姜姐姐保重。”说罢将手中头盔扔得远远的,飞身回旋上了大帐之顶,轻点一脚,眨眼间奔得远了。
卿如云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不停念叨着:大神仙保佑,我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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