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武威三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
申时刚过,天色逐渐低沉了下来,大魏都城安邑内早早燃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开始交汇成一条河流,缓缓延伸向天边那最后一抹余晖。
我卸下肩头的麻袋,驻足停在一面刻着“风月最盛”四个大字的巨大牌坊之下,凝视着眼前熙攘的人流。
此刻脚下的砂石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敞整洁的青石板路从牌坊处向内延伸开来,一眼看不到头。
眼前的牌坊背后,就是天下闻名的浣纱大街了,这里是安邑城,乃至整个大魏一切喧嚣的源头。
放眼望去,道路两侧数不清的青楼酒肆、茶馆商铺交织林立。
贩夫走卒、才子佳人、青楼名妓,各色各样的人物昼夜不停地穿梭其中。
叫卖声、调笑声、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终日不绝于耳。
在不远处那条蜿蜒流淌的浣纱河河畔,又有数十艘造型雅致的画舫停泊其中,船上小厮高高挂起灯笼,略略看去连成一片,宛如火龙游弋。
画舫艺伎则端坐于船舱之内,弹奏着各色乐器,将一声声丝竹清韵缓缓递向岸边。
市井与风月,这一俗一雅两幅场景在这调不同,却都能达到同一个目的——掏空你的钱囊。
今年是我在浣纱大街讨生活的第三个年头了,虽然我对这条街道的认知已经从起初的惊叹转为了如今的麻木,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那面牌坊上刻着的“风月最盛”确实是对这里的最佳注解。
此刻我已经连续走了两三里路,疲累的感觉不断向我侵袭,但在牌坊下这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驻足休息始终不算太过明智的选择。
果不其然,在路人几番催促下,我只好放弃了休息的念头,咬了咬牙再次扛起麻袋,被人潮裹挟着踏过了牌坊......
四周的繁华景致不断从我身边掠过,我却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闷头赶路。
这倒不是说我境界觉悟有多么高,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囊中羞涩。
说来惭愧,其实我的出身实在不能说太差,家中世代经商,做的是绸布生意,到了我父亲这一辈已经可以算作不大不小的富户了,而且大魏不同于别国,商人地位不算低下,因此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如今我倒也是有条件在这里花天酒地的。
可惜老父亲不争气,染上了耍钱的恶习,短短几年间家产就被各种宝局、当铺吸的一干二净。
后来他好不容易被母亲逼得戒了赌,却再也提不起心气儿了,整日里浑浑噩噩借酒浇愁。
三年前我行冠礼前一日,父亲和以往一样,晃晃悠悠地提着酒壶离开了家,临走前他鬼使神差般特意拉过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许君文,你记住了,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尽如你意?又岂能事事无愧于心?”
留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便推门而出,再也没有回来。
等我再见着他时,他已经醉死在了雪地里......
尽管父亲糊涂了一辈子,但他临死前总算是说了句明白话,我后来的生活也确实如他所言——事事不尽人意。
老丈人理所当然地立刻退了亲,母亲则更是深受打击,至今仍卧病在床。
而我呢,虽然识得几个字,但从小就对文章诗词提不起兴趣,没本事博个功名,为了照顾母亲与尚未出嫁的妹妹,我只得到这鱼龙混杂的浣纱大街里来讨生活。
这三年来虽然没饿死,但始终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到如今只好感叹一句“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了。
我一边忆苦思甜一边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青旗酒肆,也就是我目前干活的所在。
熟门熟路地推开酒肆边门,绕到后院的杂物间,我迅速将麻袋撂下,准备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这点运动量对寻常伙计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搁在我身上就要了命,饶是近年来粗活干得不少,体格多少强健了些,如果放在三年前,此刻我已经累得昏死过去了。
我从小身子骨就偏弱,粗活重活完全干不了,因此初到浣纱大街之时没有店家愿意收留我。幸好这家酒肆掌柜的看我读过几年书,人又还算机灵,才给了我个堂倌的活计勉强撑到今天。
缓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我感觉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于是赶紧换了身行头快步往酒肆的大堂走去。
“得嘞!二两烧刀子,半斤牛肉,马上来!”
“实在对不住,客爷稍等片刻,酒水马上,马上给您续上!”
今天酒肆的生意格外火爆,整个大堂内已经人满为患了,大家伙都忙的焦头烂额,一两个年轻些的店小二已经慌了神,连吆喝声都磕磕绊绊的。
我悄悄地绕到店门口账台后边,来到一个正在飞速拨弄着算盘的富态中年人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老王,我回来了。”
老王被我拍得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刚要骂人,见来人是我,原本紧锁的眉头才微微舒展了开来。
他推了我一把笑骂道:
“臭小子,差点给老子吓个半死,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是不是又躲哪里偷偷看兵书去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个将军样儿吗?还愣着干嘛,赶紧招呼客人去,我这儿都揭不开锅了!”
我对老王的言语挖苦毫不在意,笑嘻嘻冲他假装抱怨道:
“我说王爷,真不是我偷懒,您让我跑那么老远搬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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