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步扬飞点点头,仔细研读南境的地图。步扬尘曾教导他要熟悉地图。
“你在这袭击他,”步扬飞指着地图对纳兰钢锋说,“带个两三百人就好,打着你们自家的七彩鹿旗子。只许败,然后你们逃向这里——”他的手指向左移动一寸,“我们在这里埋伏。”
儿子步扬飞所指的“这里”,正沉浸在一片寂静的夜里。月光轻洒、暗影浮动,地面铺满厚厚落叶,山脊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地势越低,矮树从便越见稀疏。
“这里”,她儿子骑在战马上,回望她最后一眼,举剑行礼。
“这里”,赤松阳奏出长而低沉的号角,自东侧轰然直下,炸进河谷,通知整片山林的狼战团武士们敌人已然全部进入圈套。
北风在月色下的高处仰头怒嚎,响彻山谷。
南方人何曾听过这种让人胆颤心惊的声音。
狼嚎之声仿佛直直地穿透了慕容恪,她发现自己浑身颤抖。这是一种恐怖之声,骇人之声,然而其中如有音律。
一时之间,慕容恪竟为河谷里的青丘军团感到一丝怜悯。这就是死亡之声,她想。
嗷嗷呜呜呜呜——对面山脊传来端木山的号声,东边西边,各路埋伏的领主之军也响号回应。
只有几百人一路伪装逃跑将青丘军团引进包围圈的纳兰钢锋的小股部队,居然也响号回应,准备重新大干一场。
而在河谷极窄的北口,有如弯曲的手肘转了方向,宇文诚领主的战号从那里传来,低沉浑厚,充满亡魂哀悼之音,加入了这场黑暗的大合唱。
下方溪谷里,敌军高声叫喊,马儿前蹄踢扬。
奉步扬飞之命藏身枝干间的弓箭手们齐齐洒下箭雨。
黑暗之中,这是无法看见也无从闪避的死神支箭,凡人只能把命运托付神灵护佑。
仿佛是呓语森林用力吐出按捺多时的气息,一波箭落,整个夜晚顿时充斥人马哀嚎。
慕容恪放眼四望,武士们则纷纷举起刀枪,褪去用来遮掩反光的泥土和树叶,露出锐利无比的残酷尖刃。
“强者自强!”当箭雨第二波落下,慕容恪听见步扬飞喊出步扬家族的箴言。
步扬飞从隐蔽的高处策马而出,当先率领部下朝河谷俯冲。
慕容恪静坐马上,一动不动。
三十名贴身护手环立左右,而她只是静静等待。一如年幼时等待父亲凯旋、出嫁后等待步扬尘归来。而现在,她等她的儿子。
慕容恪置身高高的山脊之上,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下方的战事。她的心狂乱跳动,一下、两下、四下、突然间,森林里只剩下她和她的护卫,余人皆以融进无边的绿色中。
然而,当她抬眼,望向河谷对面的山脊,却看到端木山的骑兵自密林黑影后面现身,排成无止尽的长长横队,开始冲锋。
当他们自树林中策马奔腾而出,就在一个呼吸的瞬间,慕容恪看见月光洒落抢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去。
慕容恪眨眨眼。他们是朝山谷俯冲的战士,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时候慕容恪虽不能宣城亲睹战事,却至少可说是听闻全程。
河谷里回音激荡,有刀剑相击的脆响,有断折长枪的噼啪,以及人嚎马嘶的悲壮之歌,各个家族的箴言口号此起彼伏……
当她明白睁眼无益,慕容恪只好闭上眼睛,凝神谛听。她听见马蹄奔波,铁靴溅起泥水,剑劈盾牌的钝音,钢铁碰撞的摩擦,弓箭呼啸、战鼓雷鸣。
人们或高声咒骂,或是乞求饶命,或得免一死,或劫数难逃,有人得以生还,有人命丧河谷。
山谷似乎给慕容恪带来幻听。她听见了步扬飞的声音,清晰的如同耳边高喊,“跟我来!跟我来!”接着她听到那只雪狼北风嘶吼咆哮,利齿撕扯肉块,人马发出充满恐惧的痛苦哀嚎。
这真的只是一只狼?简直如同降临人间的怪兽。
声音渐渐变弱,终至平息,最后只剩狼嚎。
几缕红色曙光试探着露出东方,北风仰天长啸。
步扬飞归来时,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大棕马。他盾牌上的狼头几乎被砍成碎片,木板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但本人似乎安然无恙。
然而当他走近时,慕容恪却发现他的锁甲手套和外衣袖子全是黑血。“你受伤了?”她不安地问。
步扬飞伸出手,握了握手指。“我没事,”他说,“这……这不是我的血,或许是……”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大群人跟着他上了斜坡,个个浑身脏污,盔甲凹陷,却嬉笑不停。
端木山和宇文广当先,两人一左一右拽着青丘有勇。他们把他推到慕容恪的坐骑前。“屠王者?我呸,哈哈。”端木山松开他,一边大声笑,然后从后面一脚踩他的小腿,使他跪倒。
青丘有勇抬起头。“步扬夫人,”他跪着说,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上泊泊流下一边脸颊,苍白的晨光照射着他的脸。“很乐意为您效劳,不过我的剑不知道去哪了?”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效劳,更不在乎你的生死。”慕容恪告诉他,“我要的是我慕容家的族人以及我在光明城的夫君和女儿。”
“恐怕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
“那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我儿子将成为屠宰‘屠王者’之人。”
“杀了他,少狼主。”端木山嚷嚷,“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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