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县不是块大地方,隔壁县因为新开发的发电厂项目一举腾飞,最不济的家里还好几样电器,永县还窝在自个儿一亩三分地里安然度日。
一眼看去,黝黑的山脉直蜿蜒到大山最深处,山下好几栋自建房,连成一片。黎家,就在这条贫穷带的尽头。
因为地势偏僻,又靠着环山北路,每年经过这片的生意人一茬接着一茬。有时赶路赶得狠了,来不及在日落前上山,永县就会分出几户人家来收容路人,到时候走的时候按人头给点费用就行。
这天靠近傍晚时分,永县来了一支奇怪的车队,为首一辆黑色轿车,后头跟的是辆银灰色掉漆的面包车,单面玻璃,贴着往里看啥也看不清。
轿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平头,胡子拉碴的,揪着他就往地上掼,黎落成还扒拉在窗玻璃那儿偷看呢,当下就吓得一声惊叫,赶紧闭上眼睛准备挨这实实一下,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了。
“二彪,小孩子,别计较了。”
说话的人声音低而哑,但声线是年轻的,甚至还含了点不太明显的善意。
黎落成睁开一只眼睛去看,拎着他被称作二彪的男人狠狠瞪过来一眼,再一把丢开他,“小孩,规矩点!”
“小孩,我问你,你家今天住人了吗?”
男人比刚刚那个吓人叔叔还要年轻,眉眼清俊,看他往后退了退,还和蔼地弯下腰,撑着膝盖问,“我跟你说话呢,小孩。”
黎落成眼珠子一转,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指向车子,“你们也是做生意的吗?”
这话问完,旁边二彪脸色冷下来,看向弯腰半蹲的人。
男人笑了,“是啊,我们是做生意的过路人。”他指向远处压下来的云层,“这不,要下雨了,现在上山太危险,我们在你家住一夜好不好?”
黎落成再次打量了一遍他们两个,思考了一阵,点头道:“好,我带你们回去。”
二彪走过来,“李先生。”
男人抬手,做了个就此打住的姿势。
明明二彪比他年长,看着也更壮硕凶狠,但却好像是听命于他的,黎落成边带路边说:“你是姓李吗?”
男人又轻轻笑了下,声音还是一贯的沙哑低沉,“好像是吧。”
好像是吧?黎落成觉得这话很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清楚自己到底姓什么呢,就像他姓黎,他妹妹姓黎,因为跟的爸爸的姓。
不过这话没来得及的问就很快忘了,因为转过一条泥泞小路,一栋砖瓦小平房就出现在了视野里,黎落成小跑着去敲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两人跟着走近,二彪脚下不留意踩中一摊烂泥,烫脚一样跳开,啐了一口骂着:“这路怎么这么烂?”
黎落成转过头,这才发现两人裤腿上都沾了一圈泥点子,李先生瘦瘦高高,裤腿空荡荡的,比二彪沾得更多,他身形不动,似乎压根儿不在意。
“等会儿啊,爸妈在上班得晚上回来,妹妹在家,开门有点慢。”
没多久,木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走出个黑瘦黑瘦的小姑娘,扎着两条羊角辫搁在脑袋后,一看见两个陌生人立马怯懦懦往黎落成身后一躲。
“没事儿羊羊!这是过路借住的,到时候会给我们钱呢!”
黎落成让开,把人往里面请,关门的时候他又看见路口停着的一大一小的两辆车,随口问,“面包车上的人不下来吃饭睡觉吗?”
二彪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唯一一张能坐的椅子送到李先生屁股下,自己只能站着了,他喘着粗气嚷道:“小孩,不该问的就别问,再去给我找张椅子来!”
黎羊羊被吓到,躲在黎落成身后怎么拉也不出来,却时不时转着两颗黑葡萄大的眼睛偷偷看桌边坐着的人。
意识到被偷窥,男人搁下茶杯,朝她伸出手,“小姑娘,哥哥抱一抱。”
他自称哥哥了,想必年纪不大,黎落成想了想,也跟着叫了声,“哥哥,我去给你找椅子”,然后迅速溜了。
客厅里只剩了他们,还有一个不说话的小女孩。
二彪边擦着脑门上的汗,边看向远处已经彻底压下来的天,用衣角扇着风。
“李先生,不能再拖了,到时候货不到,尾款只能拿一半。”
茶杯是从车上拿下来的,黑色杯身,里面泡着新鲜茶包,袅袅茶烟里,男人视线落在墙角那抹瘦小的身影上,轻声道:“来得及——今年多大啦?”
后半句,是同黎羊羊说的。
黎羊羊一声不吭,眼帘垂着。
“嘿!你这小孩!同你说话呢!”二彪撸起袖子。
男人抬手,又是个噤声的动作。
“我是问你今——”
“嘟——”
与男人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长串沉闷混乱的车辆鸣笛声,犹如一道惊雷响在寂静的黄昏里,屋里静了两秒,随即男人跟二彪迅速对上一眼,一齐飞快跑出去。
黎羊羊缩在墙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间门帘就被掀开了,黎落成抱了把椅子钻出来,四处张望,“哥哥跟叔叔呢?”
黎羊羊指了指门外。
拐角处停车的地方,此刻站了三四个黑色短袖的粗壮男人,乱草丛挡住了一半的视野,黎落成站在门口远远看去。
此刻面包车驾驶位的人也走了出来,连同二彪在内三人围着最年轻的李先生躬身站着,正中笔直不动的人眉眼冷峻,散发着隐而不发的怒火。
不知说了些什么,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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