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路比第一天还要难走,饥饿感已经毫不客气笼罩上来,加上睡眠不足,他好几次快顶着巨大的太阳栽倒在地,只能边走边歇歇。
黎羊羊不禁饿,好在休息够了,情况比黎落成要好一点,加上也知道此时的境况有多糟糕,懂事地忍住了哭闹,但还是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又走了整整一天,依旧没找到下山的路。
毫无方向的绝望感开始在两个小孩心中笼罩,黎落成已经不是第一次后悔上了那辆面包车,早在车里跟鹰隼搏斗时他就想过千千万万遍,以后,再也不要当英雄了,爱谁当谁当去。
这晚黎羊羊也没睡着,她枕树枝上有气无力发问:“我们会不会死掉啊哥哥?”
头顶星空明亮,黎落成拍拍她脑袋,安抚:“会出去的。”
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第三天矿泉水里的水只剩了三分之一,黎落成用小石头在瓶身上做好刻度线,把接下来一周的量都规划好了,但前期消耗太多不节制,后面每天他跟黎羊羊基本只能一人一口。
饿跟渴并不是在山里迷路的人最大的敌人,真正能把一个人毁灭的是看不见头的山路,以及那日益积压在心头的,越来越浓郁的绝望无助感。
好像心里开始有一道声音同他对话,说的是,你走不出去了。
第三天黄昏黎羊羊开始发烧,整个人烧得跟个火球似的发烫,黄蔫蔫的小脸上只剩红扑扑一片,黎落成把剩下的水喂了一半进去,但黎羊羊还是一个劲儿囔囔嗓子里干。
没办法,黎落成只能把人先安置在草丛里,看能不能到附近找点水源跟能吃的野果子什么的。
出去了一个小时,但他只敢在附近离不太远的地方转悠,最后还是空手而归,一边饿得头昏眼花一边念着在发烧的黎羊羊有没有更严重,他拖着身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挪。
结果回到树下,黎羊羊躺着的地方站了两个人。
李思年还是那身宽松的白衣黑裤,表情淡淡地站在那儿,二彪正在给黎羊羊喂着什么。
黎落成本能地觉得恐惧,但三日来渐渐加深的绝望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迅速压垮他的神志,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树丛后面跳出去,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吼道:“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一张口,才发现嗓音已经哑到不能听。
李思年寻声看来,随后露出一如既往的浅笑,淡声:“如你所见,她在发烧。”
“所以你们给她喂了什么!”黎落成额角青筋直跳,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发烧能喂什么,退烧药。”李思年接过二彪递来的手帕擦干净手,再俯身用手帕包着矿泉水瓶身拿起来,当着黎落成的面,他把剩下的救命的水慢条斯理倒了个干净。
李思年问:“听鹰隼说,是你放跑了他们?策划了多久?害怕吗?”
男人的脸上瞧不见生气之类的情绪,像单纯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一样,丢了瓶子,他朝黎落成走来,最后停在面前微微俯身。
“小孩,哥哥在问你话呢。”
黎落成牙关在抖动,整个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僵硬扭曲,脚下分明没有力气,但他还是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思年认认真真看了他会儿,笑了,自己给出了回答:“害怕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就会感激你吗?”
“不会的。”他直起身,黑色裤脚重新折返回去,语气轻松道:“他们找不到路下山活活饿死渴死,或者像你妹妹一样慢慢病死的时候,心里恨的不会是把他们拐卖出来的我,而是好心放走他们的你——”
“知道为什么吗?”看着黎落成渐渐苍白的脸,李思年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因为人是贪得无厌又慕强的物种,他们不会把带来痛苦根源的我作为怨恨的对象,反而是你这种跟他同样遭遇,帮了他们一把,但因为各种不可控因素没有彻底解决他们的问题,反而让他们陷入危险的人,才是他们咬牙切齿憎恨的对象。”
“你放屁!”
“你他妈骂什么呢!”二彪扬起拳头。
李思年抬手制止,还是一脸毫不在意,“你输了,小孩。”
“我没有!”胸腔里燃起怒火,黎落成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一遍咆哮,“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李思年垂着眼帘,安安静静看着眼前的小鬼徒劳发飙,等了会儿他平静道:“我只缺个女孩,你妹妹留下,我告诉你下山的路。”
黎落成浑身上下都在剧烈起伏,灼热的鼻息喷薄,像只困兽,“不干!”
“跟我想的一样,那就第二个办法。”李思年丢来满满一瓶矿泉水,瓶身在地上滚了几圈到了黎落成脚下,“告诉你下山的路,这水只够一个人活着下山的量,你跟你妹妹还是必须留下一个,可这回要是死路上了,我不会去替你捡尸。”
黎落成没去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你是人贩子!”
李思年轻轻一笑,“但看到你这样的小孩比拐卖本身有意思多了,我就是无聊,怎么样,选哪一条。”
黎落成啐了一口,恶狠狠从地上捞起水瓶塞进裤兜,向黎羊羊走过去。
“哦,第二条。”李思年微笑着示意二彪把女孩扶上他的背,“那快跑吧,拖得越久死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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