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滂沱,浇不去他离恨之苦。
殊不知,断崖下面,芷兮,还活着:
“芷兮,你为何这般傻?”未若教离与救她,世间已再无挂恋,本安心去忘川受死后之刑去了,可是,他却看着,芷兮的身体,在向着他,坠落。他本已说不出话,此后所有的话,不过是他的心语。
她的体内心口,向外散逸着彼岸花,那是与未若心心相连的彼岸花。因为相连,所以,她才会向着他飘散。
当芷兮落到他身边时,已经轻飘飘,只剩了一副皮囊。未若将她揽在怀中,恸哭:
“芷兮,我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我不知道,我死,我体内的彼岸花,居然也会吸附走你体内的彼岸花。没有了彼岸花作魂,你在这世间,还怎么继续活。”
芷兮微微睁开眼,似乎与他心意相通,能听得到他每一句心语。其实,确实,也是相通的。只是,未若体内的彼岸花是主魂,而她体内的,是附魂。
“从我化作蜉蝣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我后来的命,本便是你续的。”芷兮苍白的嘴角,挂着虚弱的笑:
“未若,你告诉我,你当初将‘彼岸花魂’栽在我心中,是你与婆婆缔的约么?你用什么,与我的命数,做的交换?生前你身患情毒,是我心中的彼岸花魂所致,对吧。你死后,又为此欠下多少罪,要去一个人受?你告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承担。”
“与你无关”未若还想瞒她,脸上挂着垂死之人那种痛苦,却被他生生挤进些宠溺的笑意:“如果有,之前你我‘三月为期’,你照顾我病愈,我俩也已经两讫了。”
两讫这个词,始自契约,经常出没于芷兮的口中,用作她与别人化清互不相欠的界限,却没想到,确是属于未若的专利,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擅于利用契约来为别人找心安的人。
“可是,我并没有照顾到你病愈,你为了我,都要死了。”芷兮嚎啕大哭。
从未若的生存轨迹来看,他是一个极度缺乏关爱的人,冥王是他唯一的亲人,心里却心心念念的都是白芷。未若在没有认识芷兮之前,冷若冰霜,间或有恨,可是,当有一日,他知道自己也会心有所属,他便将他所能给的全部的爱,都给了芷兮一人,哪怕她不爱他,甚至不能给他一丝回报。
自从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他才借着三月契约的名,向她求了短暂的如昙花一现的三个月‘病月静好’,心中所想,无非是:让她心安。
三个月,于他来说,已足够慰藉余死。
“兮儿,我死之后,你体内彼岸花作的魂,可能会都被我体内的彼岸花,全部吸附而去,”未若说着,从腰间扯下他的玄玉来,将自己剩的半身幽冥血,悉数注入玄玉之内,“这玄玉,是用我的灵魂锻造的,这幽冥血,是当初少典执刑时,为我留下的,因为他发现,我体内的血,除了幽冥血,只有幽冥血,沥尽了,我便会死,他不忍看我死而为我留下的,若随我去了,只是无妄,还会让那些孤魂,吸附它作祟,从今往后,我将它们,都交给你,你要带着它们,替我去幸福,知道么?”
伴随着他的话语,玄玉已代替彼岸花,从彼岸花离开的芷兮的心口,注入了她的心间。原来,他俩,不仅心意相通,连灵魂,都是相契的。
未若彻底地落入了忘川,忘川里无以计数的冤魂,包括从前的和后来冥府内新铸的,都在向他狰狞着,铺天盖地包裹席卷而来,他们,张牙舞爪,撕裂他,挖他的眼睛,断他的喉舌,掏空他的五脏六腑,放入口中,五马分尸,然后,再将消化,如粪便一般排出,然后,他那方才被折磨一遍的身体各个部位,又开始自己重组,成为未若的轮廓,然后,新一轮的抢夺、厮杀、裂体、嚼杀,又重新开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未若一个生前有洁癖的人,此死何堪?
这情形,好像离与之前在混沌罅隙为芷兮受心苦时的情景。
“未若,你之前为了这女子,欠下的死后之债,该还了!你不能投生,要受这撕裂之苦,万劫不复!”忘川在狰狞。
芷兮看着未若所遭受的一切,泪水狂涌而出、喉咙喊到嘶竭:“不!未若,这是我该受的啊!”
她扑向忘川,可是忘川不接纳她,将她原封不动,冲回地面。她再跳下去,还是一样的结果。“不要白费力气了,未若与孤魂缔结的契约里,没有你。”连死后,他都不忍她受一点苦。
突然,她的手镯碰到地面,‘珰当’清脆一响,像是振醒了她,“对,浊灭,浊灭可以救未若。”
她将浊灭,投向未若,可是,浊灭对幽冥血,无效。浊灭,甚至,在排斥伤害未若。
为什么?未若的玄玉可以丝毫不被排斥地给芷兮作心魂,但是芷兮的浊灭,却非但不能救未若,甚至还要伤害他。
她心痛欲裂,吐出血来。她到此时才明白,因为未若将自己的灵魂、全部的感情毫无保留地都给了她,所以,他的灵器上,全是芷兮的气息和为芷兮烙下的爱的痕迹,而她芷兮,从未许过他一言半语,更不曾为他做过哪怕一件事,更遑论‘以心相许’?正因为此,她的灵器,是排斥未若的。
就在她吐出血来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情为何物。对未若的感激、愧疚、爱、怜,混杂一处,让她心若刀绞。也就是在那一刻,她体内最后一缕彼岸花,被未若吸附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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