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自中疯魔之后,瑞梅前去庞涓府中探望多次。任凭她将管玉箫吹得柔肠寸断,孙膑皆是不认,甚至将她视作鬼怪,拿土坷垃打她。
瑞梅越是闹腾,庞涓越是安心,遂将精力全都用在整训大魏武卒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庞涓越来越喜欢他从刀口下救出的青牛,发现他不仅力大、忠义,且脑子也好使,能在训练中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深得武卒拥戴。庞涓晋升青牛为中军副将,统领三千虎贲。
春暖花开,万物思春。兄弟战死,青牛一家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了,青牛爹几番为他提亲,青牛皆不答应,说他的命属于庞将军,不可有家。其父无奈,来求庞涓。庞涓想到龙贾的女婿战死在黄池,其新婚女儿翠屏孀居无子,遂嘱夫人玉成此事。瑞莲晓得翠屏性烈,决定先探口风,就以赏春为由,约翠屏并几个将军夫人来府中做客。
听闻她们走向后花园,孙膑的眼珠子转动几下,咬破手指,将血混些污垢涂抹于脸,又挪到她们的必经小路上,藏伏起来。一行贵妇人游至,孙膑从树丛后面快速爬出,当道而坐,双手各持一根小棍,冲她们大叫一声:“何方妖人,胆敢犯我疆土,辱我黎民,见到本将,还不束手就擒!”
众妇人被他的怪象吓坏了,无不花容失色,尖叫奔逃。翠屏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瑞莲扶起翠屏,冲孙膑叫道:“孙叔叔,是我们呀,是瑞莲!”
“原来是妖人,休走,吃我一箭!”孙膑抓起一块土坷垃,朝她们扔过来。
瑞莲吓坏了,扶起翠屏飞逃。
“妖人哪里逃!”孙膑一手拄地,一手舞棍,朝她们追过去,边追边擂得胜鼓:“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尖叫声,庞葱急带仆从过来,将孙膑架回他的小院,从外面锁上。
孙膑被锁,情绪烦躁,入夜开始啸叫,声音刺耳,如鬼哭狼嚎,一直闹到后半夜,吓得所有府人皆不安宁。
庞涓不在身边,瑞莲听得心惊肉跳,一宵未眠,到凌晨勉强睡去,噩梦连连。
孙膑连闹三日,到第四日傍晚,庞涓回来,瑞莲一句话没说,光扑到庞涓怀中大哭。庞涓哄她不成,问她不说,急了,召来庞葱。
庞葱将他叫到外面,将情由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庞涓眉头凝起,良久,问道:“孙兄一直闹吗?”
“不是,白天不错,今儿范厨送餐,见孙兄在大睡,早餐吃得干干净净!”
庞涓再度凝眉。
“唉,大哥呀,”庞葱轻叹一声,“我们可以关住他,但不能堵住他的嘴呀!”
庞涓没有应声。
“看来,孙兄不宜长住府中了!无论如何,得有一个了断!”
“依葱弟之见,该当如何了断?”庞涓问道。
“孙兄既然疯了,就作疯人看待吧,大街上有的是疯子,既然府中留不住,干脆送他??”
“不可,”庞涓应道,“谁都晓得孙膑与我同门,我这儿放他出去,他若胡喊乱叫,知情者倒没什么,不知情者岂不把我视作不仁不义之人?”
“那??大哥想怎么办呢?”
“稍候,大哥自有了断!”庞涓进房,有顷,提一酒壶出来,“走!”
二人来到孙膑小院,庞葱开锁,见孙膑已经醒来,正坐在地上。坐的地方有一摊水,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显然是他刚刚尿下的。
显然,孙膑这辰光没有发疯,脑子清楚。见二人进来,又看到庞涓手中的酒壶,孙膑口水淌下,嘴角似笑非笑,歪头盯住庞涓,口中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庞涓在对面坐下,盯住孙膑。
孙膑转盯他的酒壶,涎水流成一条线,滴到衣襟上。
“孙兄,”庞涓盯住他,“想喝酒吗?”将酒壶放下,从袖中摸出一只酒爵。
孙膑就如没有听见,两眼只在酒壶上。
庞涓倒满一爵,摆在面前,盯住孙膑:“唉,孙兄啊,你这般活着,涓弟实在看不下去了,特别为兄备下这壶佳酿,只要孙兄喝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孙膑仍如没有听见,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酒壶上。
“喝吧,孙兄,喝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庞涓指着酒爵,目视孙膑。
“大哥?”庞葱急了,小声叫道。
庞涓摆手,轻轻嘘出一声。
孙膑端起酒爵,放在手中,盯住它看,哈喇子流出更多。
“喝下去吧,孙兄,”庞涓声音平淡地与老友诀别,“每年此时,涓弟会为你上供,会为你送花,涓弟会在孙兄的坟头栽上六棵树,一棵是先生的,一棵是大师兄的,一棵是师姐的,一棵是苏兄的,还有一棵是姓张的那个王八羔子的,最后一棵是在下的!”
“大哥呀??”庞葱泪出,跪下,目光哀求。
孙膑却如没有看见,也似没有听见,仍在把玩那只酒爵。
“孙兄呀,”庞涓声音愈发平淡,“不是涓弟狠毒,是涓弟不忍心看兄遭罪呀。唉,涓弟晓得孙兄只有兵法,只有战阵,可如今,身废了,心也废了,这般活着,孙兄是生不如死呀。既然生不如死,何不一走了之呢?唉,孙兄呀,涓弟??什么也不想说了,这就为兄送行,喝吧,涓弟特别选了陈年佳酿,酒香醉人哪!”略顿,盯住孙膑,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空爵,拿壶倒满,与孙膑碰爵。
孙膑不碰。
孙膑依然无视他的存在,两眼只在酒爵上。
庞涓猛地提高声音:“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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