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唱歌?伙计们脸色惊惶地左右顾盼。
那歌声一时像是来自左边,一时又像是来自右边,忽前忽后,难以捉摸,像是风中裹着一个飘逸不定的幽魂。
“妖……妖精……”老铁哆嗦着。山妖水精的传说在云雷二洲尤盛,传说西陆深山古潭中蓄积星辰光辉,长年累月不被人兽的精气骚扰,久而就会幻生出飘忽无形的精魅。
无星无月的夜晚,她们以媚歌召唤旅人,欢合之际就变出狰狞面目,吞食旅人的骨血和脑髓为生。
至今宛洲青楼里还有一种不露与人前的女人,都是由一些行踪诡秘的商客从远方带来,以不菲的价格卖入娼馆。
这些青楼女子自小都是绝色,又生有媚骨,对客人百依百顺,可人非常。
只是对人情世故半通不通,琴棋书画乃至应对上,远不如普通的青楼娼女,所以又有“描红偶人”一种称呼。
出卖她们的行商无不说这是外州买来的贫苦人家yòu_nǚ,可是暗地里却有传说,这些都是邪道的术师借人的身体孕育出来的精魅,空有人的形体,却不具备人的魂魄。
老彭脸色阴沉,忽然一把将手里的火把插进淤泥中,“嚯”的从腰间抽了刀,反钩刀在火光照耀下凄然一闪。
随着他有所动作,他手下二十个伙计也纷纷抄起了家伙,瘸子一次将三枚羽箭扣上弓弦,豹子一样矮身沉在泥沼里。
刚才递竹竿给千军的伙计竟然是枪术的好手,手中提着一柄细杆的长枪,
带着倒钩的枪刺半沉进泥中。东陆枪术几大流派,“蛇骨七变”是其中久负盛名的一路,荣良起手势就是蛇形,枪头像是一个随时要暴起噬人的蛇头一般。
老彭不是老路那边胆小的人,但是那歌声是确实不虚的。
在这种倒霉的天气里遇到怪事,他不怕山妖,却怕潜伏的敌人,此时身在泥潭中,只要四周箭如乱雨,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所以他首先就是灭火,而后全神戒备。
整支马帮绷紧如瘸子手中的弓弦,只需要微微的一点触发。
“嘿哟嘿,走山趟海光脚板嘞,遇山踩个山窟窿嘞,遇水就当洗泥脚嘞,撞到天顶不回头嘞!嘿哟嘿!”
黑暗中忽然响起的歌声惊碎了一帮兄弟的肝胆,那歌声嘶哑沙涩,倒像是以刀片刮着铁锈斑斑的锅底,令人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那是祁烈的声音,王烈竟然着了魔一般开始放声高歌!瘸子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手臂一抬,羽箭直指王烈的后脑勺。
他以弓箭为武器,“风听”之术极为精深,可以借助细微的风声辨别方位,何况此时王烈异样的歌声震耳欲聋。
他那张青弓早已拉满,此时手指一松,就要了王烈的命。
可是两只手同时自黑暗中伸出,死死攥住了箭杆。
瘸子头皮一麻,浑身都是冷汗,就想弃弓去拔腰间的短刀。
“是我!”黑暗中两人同时说。
一个声音沙哑,正是老彭。
另一个声音淡然,却是发声的千军。
瘸子略略恢复了镇静,低头一看,老彭的反刃刀和千军手中的那柄长枪正架成一个十字。
千军手中的那柄晦暗的长枪此时却映出一阵蒙蒙的青光,仿佛被薄云遮住的月色,但是在那层薄薄的青色之下又隐隐有一种诡异莫名的红光正在一闪一闪放着光芒,若是没有人去仔细看的话,一时半会也还发现不了。
千军和老彭默默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微微一亮。
老彭微微地一笑,脸上那道横过鼻梁的刀疤微微扭曲,对着周围低喝了一声:“都别出声,听老王的动静!”
两人倏地分开,千军大步走近王烈身边,试图安抚住王烈,而老彭闪到瘸子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稳住!还没到最凶险的地方,别先把自己折腾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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