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分布在宽阔的厅堂中的,则是数不尽连绵不绝的镂空檀木书架,巧妙地利用折叠和屏蔽,营造出错综幽深的效果,累累的书画卷轴堆积在上面,一尘不染,摆放上也颇有匠心地留下了窥视对面的空白。人走在其中,恍然置身于一个由文字和绘画构成的梦幻世界,这里只有源源不断喷涌的二维之美,而没有丝毫愚昧的奢侈,和庸俗的豪华。这里美的太不现实了。李则斯默默地叹息道。他刚被胡乱塞饱的肠胃不合时宜地抽搐着,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还不配驻足流连其中。
他闪过最后一道悬满织锦经文的屏障,来到了一群人中间。他们置身于这里时,要比他协调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们就像与所有的书画融为一体,每个人的表情都宁静温柔,望向李则斯的眼神带着优雅的挑剔。周徽就站在这群人中,光芒四射,他根本没意识到李则斯进来,只顾着用苛刻口气指着桌上的大幅丹青大声说道:“墨色淋漓之间,初冬之柔荡然无存,虽气势酣然,但无有冬韵,此人必是少年之作,心存浮躁,难堪悬于厅堂之上,床头小屏也与其不合,贴到暖阁里糊窗户正好!”
所有人顿时喷笑,一时哗然。李则斯尴尬地站在那里,局促万分。等笑声稍去,深罗这才走过来,拉了拉周徽的袖子,示意他李则斯的存在。吴王猛一抬头,一脸激扬江山的兴奋还没下去,但还是大声对着周围说:“对了,这是新客名士楚……”他一时卡壳,还是深罗平静地提醒:“李则斯。”
“哦,李则斯。日后列位相与,勿过谦。”程式化的介绍后,周徽继续埋首画册中,顺手把上面的一张卷了卷撇到一边,接着看下一张。人们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李则斯。无论是他勉强扎起的发髻,还是不合身的肥大布袍,甚至是那双暗淡无光的旧靴子,似乎都在冲人们大嚷大叫,宣称这人跟“名士”二字完全不搭边。被他们注视,李则斯觉得像是被泡在了一锅油腻腻的火锅汤里,周围飘满了浸满辣油的香菇和豆腐。
香菇之一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故作谦和的灰袍,但是腰间却挂着昂贵的玉器配饰:“在下李利。今日得见楚兄,三生有幸。吴王识人眼光超卓,楚兄必有过人之处,请问阁下独擅何物,有以教我辈?”挑衅的意思,李则斯不是听不出来。理应还击吧……但是这种风雅尖锐的问答,不是他的长项。他甚至被其他的东西分了神,有点儿迷惘地看着对方。煮粥用的么……
他的沉默显然弄恼了其他人,香菇二也踏上前来,用比香菇一明显高一档的音量轰过来:“楚兄莫不是艺不轻讲?我等须还不是浅陋之辈!”这就像一个信号,不少人纷纷围上来,用更猛烈的火力煎烤李则斯,几乎把他都要逼到书架后面去了。而周徽因为正说在兴头上,画轴像雪花一样从他的手中飘落,唾沫星飞溅,完全没有留神到这边。
在最窘迫的时候,深罗从人群后面闪出,他不露痕迹地遮在了李则斯前面,笑着说道:“楚兄精于命数,此技岂可信口而来。”李则斯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深罗的脑后:。他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难道说,他在我眼中也读到了这个?
刚才看到深罗时的不协调感再度升起,李则斯被罩在他的背影中,感到浑身不自在——明显的,与其他人甚至包括吴王都绝对不同的东西,就好像……非我族类……被这个念头惊到的李则斯陷入了混乱,这怎么可能呢?
还没等他混乱完,深罗已经气定神闲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吴王那边,对他来说几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引导着人流不动声色地围在周徽身边,附和后者把所有的画都评完,又说了一会关于时下诗文流弊的话题,等观察着吴王快要厌烦了的时候,忽然说到:“最近倒是有一件奇闻,要不要听?”周徽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笑着回答:“要是不好玩,就罚你去捡地上的画。”
深罗瞥了一眼扔的满地都是的画,深知吴王嗜好的他胸有成竹:“在城外西郊百里的地方,有处泉水。”周徽插嘴说:“只是好看泉水的话就要去捡画了!”“以前确实只是好看而已,但是近一个月以来,有人在清晨的时候,看见泉水里有人。”“只是美女沐浴的话也要捡了!”
“是死掉的男人。”一言既出,全场顿时议论起来。周徽则双眼放光地跳起来:“什么样的死人?是夜遇盗匪吗?”深罗笑得有如春回大地:“只是盗匪的话,未免次数太频密了。”一个月以前,清晨进城送柴的农夫发现了第一具尸体。当然,那时是按照盗匪案向官府报备的。而从那以后,每隔两三天,就会有新的尸体从泉水中浮现。这些尸体多数是壮年男子,偶尔也有妇人,他们身份不同,从贩夫走卒到达官显贵,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状相同:面带喜悦,四肢折断。
官府派人埋伏过,但是一无所获。只要兵卒一撤,第二天必然又出现牺牲者,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窥视着一切。大理寺也试过填没泉眼,但是蓬勃的水流会选择地面薄弱的地方再度喷涌而出,屡填无效。这件令人胆寒的案子当然也列在朱宇的疑案卷宗中,不过周徽显然是没看见。
恐怖的死亡从深罗的薄唇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似乎也变得波澜不惊。周徽则是听得兴致盎然,眼睛越睁越大。周围人不时发出嫌恶的啧啧声,但是吴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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