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亭亭!”
那女孩浑然未觉,依然对着窗外出神。方丝萦不禁咳了一声,微微抬高声音,再喊:
“柏亭亭!”
那孩子仍然没有听到,她那对黑眼珠深邃而幽黑,不像个孩子的眼睛,她那专注的神情更不像个孩子,是什么东西占据了这孩子的心灵?方丝萦蹙紧了眉头,声音提高了:
“柏亭亭!”
这次,那孩子听到了,她猛地惊跳了起来,站起身子,她用一对充满了惊惶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方丝萦。她那小小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瘦削的手指神经质地抓着书桌上的课本。她张开嘴来,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哦,老师?”
这个怯生生的、带着点乞怜意味的声调把方丝萦给折倒了。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蹙的眉头,走到这孩子的桌子前面。柏亭亭仰起脸来望着她,一脸被动的、等待责骂的神情。
“你没有听讲,”方丝萦的声音意外地温柔,“你在看什么呢?”
柏亭亭用舌尖润了润嘴唇,方丝萦那温柔的语气和慈祥的眸子鼓励了她。
“那棵树上有个鸟窝,”她低低地说,“一只母鸟不住地叼了东西飞进去,我在看有没有小鸟。”
方丝萦转过头,真的,那棵树的浓密的枝叶里,一个鸟窝正稳稳地建筑在两根枝丫的分叉处。方丝萦掉回头来,出神地看了看柏亭亭,她无法责备这个孩子。
“好了,坐下去吧,上课要用心听,否则,你怎么会懂呢?”她停了停,又加了一句,“放学之后,到教员休息室来,我要和你谈一谈。”
“哦?老师?”那孩子的脸上重新涌上了一层惊惶之色。
“不要怕,”她用手在那孩子的肩上抚慰地按了按,这肩膀是多么的瘦小啊!“没什么事,只是谈谈而已。坐下吧!我们回到书本上来,别再去管那些小鸟了。”
下午五点钟,降旗典礼行过了。方丝萦坐在教员休息室里,看着柏亭亭慢吞吞地走进来。她的桌子上摊着柏亭亭的作业本,她从没看过这么糟的一本练习,十个四则题几乎没有一个做对,而且错得荒谬,使她诧异她的四年级是怎样读过来的。现在,望着这孩子畏怯地站在她面前,那两只瘦小的胳膊从白衬衫的短袖下露出来,瘦弱得仿佛碰一碰就会折断。她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难言的怜惜和战栗。这是怎样一个孩子呢?她在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她的家长竟没有注意到她的孱弱吗?
“老师。”柏亭亭轻轻地叫了声,低垂着头。
“过来,柏亭亭。”方丝萦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仔细地审视着那张柔弱而美丽的小脸,“我上课讲的书你都懂吗?”
“哦,老师。”那孩子低唤了一声,头垂得更低更低了。
“不懂吗?”方丝萦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你如果不懂,应该要问我,知道吗?你的练习做得很不好呢!”
那孩子低低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她耐心地问。
“我只是不懂,”那孩子叹着气说,“干吗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呢?那多麻烦啊!而且,鸡的头和兔子的头根本不同嘛,干吗要去算多少个头、多少只脚啊!我家老尤养了鸡,也养了小兔子,它们从来没有让人这样麻烦过,我很容易数清它们的!”她又叹了口气。
“哦!”方丝萦愣住了,面对着那张天真的小脸,她竟不知怎样回答了,“这只是一种方法,教你计算的一种方法,懂吗?”她笨拙地解释。
那孩子用一对天真的眸子望着她,摇了摇头。
“教我们怎样把问题弄复杂吗?”她问。
“噢,数学就是这样的,它要用各种方法,来测验你的头脑,训练你计算的能力,你必须接受这种训练,将来你长大了,会碰到许多问题,需要你利用你所学的来解决。知道吗?”
“我知道,”柏亭亭垂下了眼睑,又叹了口气,“我想,我是很笨的。”
“不,别这样想,”方丝萦很快地说,把那孩子的两只小手握在她的手中,她的眼睛无限温柔地停在她的脸上,“我觉得你是个非常聪明而可爱的孩子。”
柏亭亭的面颊上飞上了两朵红晕,她很快地扬起睫毛,对方丝萦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着娇羞,有着安慰,还有着喜悦。她的嘴角掠过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模样是楚楚动人的。
“告诉我,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方丝萦不自禁地问,她对这孩子的瘦弱怀疑。
“爸爸、妈妈、亚珠和老尤。”柏亭亭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又解释了一句,“亚珠是女佣,老尤是司机和园丁。”
“哦,”方丝萦愣了愣,又仔细地打量着柏亭亭,“但是——”她轻声说,“你妈妈喜欢你吗?”
那孩子惊跳了一下,她迅速地扬起睫毛来,直视着方丝萦,那对黑眼睛竟是灼灼逼人的。
“当然喜欢!”她几乎是喊出来的,脸色因激动而发红,呼吸急促,她看来十分激怒而充满了敌意,“他们都喜欢我,爸爸和妈妈!”垂下眼睫毛,她用那细细的白牙齿紧咬了一下嘴唇,又抬起头来,她眼中的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恳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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