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定要都记下来好告诉给她田哥哥的。只有田哥哥在场的热闹,才算是一场安稳的热闹,可以让她知道她自己在哪儿。以后也知跟谁追问、不懂处有人解释,有人敲着她脑门最后嫌她烦,最后也不妨碍她眉飞色舞的重述……否则,就像坐着没有椅背的小马札,在戏场看戏看久了只觉累的。
她要记下的太多了,把眼恨不得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渐渐只觉苦累。这时一见了田笑,脑中一晕,发了痧似的满脸通红,满腔子的话堵在喉咙里恨不得一下倒出,却拥堵在喉咙口,一句也挣不出来。
半天环子只断断续续全无章法地乱说了几句:“……有个叫狄红巾的姐姐真好看,可惜被打到台下去了,还伤了胳膊,她没哭,说只是为亡父来了,要为他一搏颜面,我却好伤心……一共十二个位子,可那些名门世家的小姐好多不用出手,位子就给她们预留了,剩下的还在拚抢最后三个……我听说,明天才是决战……田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呢,我背人名都背得累了,就是没见到铁萼瑛姐姐……啊……”
她轻轻**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脑子里有一脑子的金苍蝇在飞,讨厌……”
田笑脸上的神色却是她所没见过的,那神色里,似乎有一种她一向没见过的……冷峻与漠然。
田笑见她被晒坏了,伸手往她背上一拍,度气理顺她的气息,接着便用手指掐着她的后脖梗给她刮痧,双眼却有些冷漠地看向擂台上。
——这样喧闹的名利争夺,那么金灿灿的千花竞艳,夺花魁式的戏台上的虚荣的美感,像环子这样的小丫头一下见了怎么会不脑子里拥堵得转不过来?
他伸手轻轻在环子脖子上掐着。环子只觉一阵适意,渐渐困倦上来,身子一斜,竟倚在田笑的身子上睡着了。
田笑斜揽着环子,静静地看向擂台上,只见到一片衣袂流彩。刀光剑影中,中间拚杀的下有自己那日在沐泽堂上见过的女孩儿陈杞。
她此时脸上却全无自己当初见时的那一片女孩式的静默的羞意,只觉得她脸上干黄,似是累极了,她已战至第三轮,被她打下场的已有好几个女孩儿。
台下她的父亲湘中八极门的陈老拳师却在笑,似乎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
——昨夜,田笑为目睹古杉与“千棺过”之一战,虽只限旁观,到后来,竟也弄得心力交瘁,不好好睡一大觉竟不足以缓解那种疲惫,近天亮时才找了个地儿合眼,睡到这时方才赶来。
那一战给他的印像太深了,以至现在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在平常他会很得趣味的看的,现在望在眼中也只觉漠然。
这个……一眼望去荒凉得只见到人挨着人的江湖啊!
他心中忽有感慨。
目睹过昨夜的生死一战,像事先在眼前这出戏的彩排前已看到了它的幕后,那真正的拚杀与死生的较力。他终于明白弘文馆为什么确信可以让那些女孩儿家出面打擂、战胜古杉,来夺取这个“花魁”了。这一招“锦套头”真可以摆布得古杉从此以后都抬不起头来。而为了乡亲与他救助过的远在沙海绿洲的不肯入龙虎榜的孽子贰臣,他却被迫不能够不出来。
田笑的眼冷冷地在人群中扫过,只见主擂的、旁观的、帮闲的……严妆的、淡妆的……老的、少的……只觉得他们的脸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分不出什么彼此来,雷同于同一种趣味,同一种声调,同一种喧逐。好像整个人世的泥沙都哗啦啦地在自己身边滑落,金边的祭台上供着彩塑的泥像,釉彩与金边却在他眼里同时剥落,看透了那泥浆沙灰的底里来。
接着,他却在人群之外看到了铁萼瑛。
铁萼瑛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她站在人群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这时,她也正看到他。
——如此人海如潮,如此喧声如沸,其间,他们却遥遥互见。
那感觉,似有种在沙与海的边缘、沧海桑田的变迁尽处,小舟搁浅、浪扼一帆时,突得一晤的慨然。
——万人丛中一握手,举世荒凉如海。
哪怕只是遥遥一见、哪怕只是以目光相握的感受,那种感动却弥漫了开来。
可那感动,就算感动,也不过是一句:
“啊,你也在……”
“我一直在找你。”
铁萼瑛今天的脸色不知怎么沉峻如铁。
田笑扶着环子,慢慢后退,已退到近前会合的铁萼瑛身边。
“他在哪儿?”
田笑摇摇头。
铁萼瑛的脸色更阴沉了。
但田笑说:“昨夜,我却还见过他。弘文馆重金请出地藏门,我从头到尾地目睹了地藏门阿芙蓉如何发动‘千棺过’与古杉一战。他们也知这最后的擂台一战不过玩笑,凭这些女子怎么最后折得了古杉,所以,预先已准备个周全。”
铁萼瑛的神色不由变了。
她两侧的鼻翼似乎一刻间都崩紧了。
只听她问:“胜负如何?”
——与地藏门的“千棺过”一战,起码这近百年来,还从无一人幸免。
所以这句话她问得好慢,似乎心头正千百个念头齐转。有一个怀疑的、恐惧的声音在心底大叫,她要勉力压抑着才好不动容色地问出。
田笑木然,好半晌,才道:
“弘文馆胜了。”
铁萼瑛一双利目猛地逼向他。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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