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也没有!真是收拾得好干净呢!张曙向我发着失望的声音。
我也进行着再搜查:假使有些米,我们也可以自己煮些粥吃的。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自负:日本生活前后过了二十年,烧火煮饭的这点本领还有。
所有的缸罐都看完了,除掉水缸里还剩着些水之外,一颗米粒、一片菜叶都找不到。伙夫们真是了不起,简直是坚壁清野啦。
但可万幸呵,最后我有了一个大发现!我发现在一只大木桶的底子上还剩下些清早吃剩的残粥。出发时太迫促了,吃了饭没有洗桶。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曼那”了。
当然,也还得讲讲卫生,张曙把残粥刮进锅里,我便在灶下生火。
总得有点盐味才行呀,但连盐的残屑也没有。
——呵,皇天不负苦心人!张曙忽然大声叫出,原来他从碗柜顶上一些陈年的废积里面找出了一牙盐姜,那湖南的名物,切得像云母一样的盐姜。姜的本来的红色都已经翻黄了。张曙把来洗干净了,劈了一半给我。
啊,那滚热的稀饭和多么鲜味的盐姜呀!
三、良心的苛责
十二点钟的时候,张曙把放映队第三队的大部分行李押走了。行李就只剩下第三队的一小部分和第四队的全部,另外还有一大桶汽油。只消再来一趟卡车便可以运完了。
这时候,行李已经完全搬出街头。张肩重在外面看守,洪深在内面守着电话。我则时而跑进跑出地两头照看。在火车站候车的人时常有电话来,等了一天,火车都还没有开。但军事上并没有什么消息。
戒严着的,连人影都没有的街头,渐渐有些异样了。有些穿蓝布制服的警备队三五成群地出现。奇妙的是有的人提着洋油桶,有的人又提着小火炉,身上都挂着步枪。在我们搬行李上车的时候,这样的人已经来催过我们——快点吧,是不是快完了?我们问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不做声,又各自走开了。
一点钟后,立在操场上看见市内有两三处起火,敌人进了城吗?但又听不出枪炮声。洪深所守护的电话,失掉了作用,和四处的通话都不灵了。我又到街头去看。这时三五成群的警备队更多了。有的气势汹汹走来干涉我们,问我们是什么机关?有的更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去撞各家人家的门。我更走出大街去看,三五成群的警备队每隔十家光景便是一队。一样的装束,一样背着枪,提着洋油桶和小火炉。街头的火已经更多了。天心阁都燃起来了。天心阁是长沙城内最高的地方,那儿一起火,便好像是举起了烽火的一样,全城的火柱接一连二地升上。三五成群者更加活跃起来,撞门的撞门,开桶的开桶,都在准备放火。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大胆地喝问着。
——奉命放火!那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敌人进了城吗?
——早就杀过泪罗了!
火头愈来愈多,我赶回学校去,洪深也从校内走到街头来了。我们估计,两部卡车在几分钟内便可以回来,火车站上的人是须得去把他们救出的。我和张肩重便坐上小汽车想赶到车站去叫等车的人赶快回水风井,以便搭卡车逃难。
然而火势齐头爆发,一霎时满城都是大火。通向车站的街道,两边夹成了火巷。我要司机往前冲去,司机几乎要骂起我来了。
——冲!你想做肉弹子!这瓦斯令经得起大火里一烘,你的车子还不炸?
谁有办法呢?一街都是火海,一街都是人海,一街都是车子海!
放火的人似乎很有计划地为逃难者开了一条路,有那么一条街却没有放火,人和车子就像流水归了槽的一样都涌向这儿。车子便立地陷入了重围,只能进,不能退。进,也是像蜗牛一样,慢慢在地面上梭动着。
——糟糕!车站上的人怎么办呢?洪老夫子呢?周公和八路军办事处的人们呢?我就这样各自先走了?
坐在车子上不断地受着良心的苛责。
沿途的情景真是惨目。公路上拥塞着逃难的人,拖儿带女,扛箱抬柜,哭的,叫的,骂的,裹着被条的,背着老年人的,负着伤的,怀着胎的,士兵,难民,杂乱成一片。喇叭不断地在叫,车子不断地在撞,狼狈的情形真是没有方法可以形容。
这样撞了一个半夜,在天亮的时候车子撞到了湘江边上,过河就是下摄司了。河上只有一架渡筏在渡车,连夜不停地。我们的车子接上去的时候是第二百七十九部。
自己是逃出来了,但就好像临阵脱逃,犯了一次大罪的一样,心里老是受着苛责。
周公究竟怎样了呢?洪深怎样了呢?车站上的人怎样了呢?那里面是有乃超和鹿地亘的。假使他们有了什么短长,我为什么却只顾到了我自己?……
四、第三次狼狈
靠着张肩重的奔走,和押运行李先到下摄司的人接上了头。
接着和周公、洪深也陆续见面了。
周公是同叶剑英一道逃出的。八路军办事处已经疏散就绪了,剩下周公和剑英两人打算静静地休息一夜。他们太疲劳了,睡得很熟。在大火中被闹醒了,想从大门出来,停在门外的小汽车却不见了。再折回后门时,后门附近也着了火,两个人两手各提着一只重要的提箱,便从大火中冲出。走到半路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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