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离家的时候走得仓促,没有办理相应出行手续,虽然成功流窜到了龙踞,却没能进到工厂。初到龙踞的那两个月,陈岭南的遭遇可以用一个“惨”字形容,日晒雨淋,饥寒交迫,戚戚然如丧家之犬。更凄惨的是连着骑了两天两夜自行车,多年的痔疮又犯了,奇痒无比,疼痛钻心,大便还带着血。就因为没钱医治,只能自己简单处理,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多年后,辉煌腾达的陈岭南在朋友面前也愿意调侃一下自己曾经落魄的过往,即使这个时候,陈岭南也尽量不去追忆最初的那两个月,更讳于被人知道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怎么说呢,除了他妈的没有伸手跟人乞讨,当时的陈岭南跟叫花子毫无二异。不过那段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两个月后陈岭南便找到了谋生手段。
简光伢第一次遇见陈岭南是在抵达龙踞的当天傍晚,地点是伏龙塘镇岗丰村一片香蕉地中间一口鱼塘边上的一堆废品旁。此时的陈岭南已经混得相当不错了,有了固定的职业,收入颇丰,俨然隐形富豪一枚。其实,在龙踞这个遍地是机会的新兴城市,只要有心,并且肯干,发财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拾荒也能发财。陈岭南从事的就是这个职业,虽然不体面,但能致富。尤其让陈岭南对现状满意的是,自己即不用像工厂里的打工仔那样被资本家压榨,也不必像过去在老家那样为出海而担惊受怕。而且,事实已经证明,只要自己够勤奋,生活确实能发生改变。
一年前,身上略有积蓄,陈岭南扩大了生意规模,除了捡废品,也收购废品。陈岭南扶着他那辆爱车,背着一个作业用的铁钩,游走在伏龙塘的街头巷尾和工厂学校附近以及公路旁,半收半捡,风雨无阻。那个年代国人对废品概念淡薄,家里的无用之物往往一扔了之,即使卖,也基本没有议价权。陈岭南最喜欢的废品是废纸,尤其是废纸箱。纸箱整齐,便于捆绑,便于装载。在龙踞这个发展热火朝天的轻工业城市,废纸箱也从来不愁销路。如果缺德一点,往废纸箱里塞点其他废纸,再往里面洒点水,或者掺点沙子,利润就更可观了。但不能掺水泥,往废纸箱里掺水泥最缺德,因为水泥遇到水会结板硬化,二次加工的时候会损坏机器,干这种缺德事的家伙在行内往往混不长久。
两年来,那辆“永久”为陈岭南发家致富立下了汗马功劳。那个年代很多在伏龙塘的人都看到过这样一幕——一个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破烂背心的瘦得脱了相的家伙、用一辆六成新的自行车载着二三百斤甚至更重的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废品、身体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前行。厉害的是这个家伙竟然还能骑上去,还能蹬得动,看上去就跟杂耍一样。更厉害的是那辆“永久”,很多路人都等着看它在半路上散架,或者看它在半路上车轮扭曲变形。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它无比忠诚,替主人鞠躬尽瘁站好了每一班岗。
由于生意规模的扩大,一年前陈岭南以月租五元的价格从伏龙塘镇镇长林炳辉的夫人罗嫂手里租下了水塘边的两分荒地,用捡来的废木料和牛毛毡以及铁皮搭起了一个简易窝棚。从此这里即是他的安身之地,也是他事业的起点。两年来,陈岭南会按时汇钱回家,但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倒不是怕妻子报复,床头打架床尾和,林子芳早已饶恕他了。不回家纯粹是想多赚点钱,然后衣锦还乡。
两年来陈岭南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堆积如山的废品埋了。埋在废品山下的陈岭南喘不过气来,浑身无法动弹,呼救也无济于事,只能静静地等死。梦里的陈岭南感觉到无比幸福,因为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废纸、废铁、废铜、废铝、废塑料、甚至还有废金子,等等等等,这些东西都是财富。陈岭南被财富埋了,感觉幸福死了。
简光伢那天在水塘边见到陈岭南的时候,陈岭南顶着一头湿哒哒的长发光着膀子穿着一条白夏布裤衩蹲在窝棚外面一棵往下滴着水的香蕉树下做饭。早春二月,气候依旧寒冷,天上还飘着雾一样的毛毛细雨。由几块砖头随便垒起来的灶里“噼里啪啦”烧着木柴,灶上炒菜的锅是一个熏得乌七八黑的铝制长方形饭盒,两支筷子代替锅铲,锅里“咕咚咕咚”煮着一条四指宽的鲫鱼,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酱油和小葱的诱人香味。
看到这幅景象,简光伢不知道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家伙究竟是叫花子还是精神病人。打量蹲在地上的这个怪物,简光伢更是惊诧。在这之前,简光伢见过最瘦的人是自己,身高一米六的自己体重只有八十斤出头,胸前的十几条肋骨触目惊心。然而,眼前的人跟自己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天庭无比饱满、眼窝深陷,颧骨凸起,浑身上下皮包骨头,屁股尖得跟锥子一样,加上披着一头至少有半年没有剪过的长发,蹲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民国年间绞了辫子丢了铁杆庄稼衣食无着精神恍惚的前清遗老。
简光伢会在来到龙踞的第一天跟陈岭南相遇,缘于没能顺利进到表姐夫郑家驹的纺织厂。
这要怪何苦。
果不其然,在老家的时候何苦又他妈吹牛皮了。最初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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