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时节,碧瑕被药浮锁在浮生阁最偏僻的禁苑中——这院子甚至于没有名字,只能称为禁苑,离药浮药倾住的主院几乎隔了半个山头,尽管如此需要劳烦师父花甲老人一般的身子天天为药倾熬药,药浮仍然毫不犹豫地关了他足足四月,至今未放出,日暮,林语前来给他送饭,见他这几月里逐渐消瘦,不忍心见他如此下去,“师兄今日又在师父面前给你求情了,她还是不让你出门……”
许久没人打理的院子里荒草丛生,宛若老人脑袋顶上的毛发,一簇一簇,斑斓着秃出小片小片裸地来,窗口户门上的木架为虫蚁所蚀,松松垮垮,欲坠非坠,里屋里整齐地铺好一张灰白的被面,同色的床单,碧瑕盯着地上连成串在往高处的洞穴搬家的蚂蚁,痴痴地说,“要下雨了……”
林语在石桌上布好杯盏,今日是一盅胡萝卜粟米汤,两个小菜——韭菜蛋花和葱香排骨,一小煲汤饭,林语却是不解,“你往常不都会问‘师父可有罚师兄’的吗?”
“你不是总会摇头吗?问也是白问”,碧瑕坐到石凳子上,闷闷不乐,“不如不问……”
林语站着把眼珠转了一转,试探道,“你猜出来了?”,她呼了一大口气,把食盒置于脚边桌下,坐到碧瑕对面,缓缓说,“其实,这几月师父日日都罚师兄跪在阁外半个时辰,师兄也日日都去跪……”,她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还好现在不是三伏天,否则不得跪出什么毛病来……”
碧瑕的眸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把它忽视,“可是刚过了数九寒天……”
“你懂的……”,林语很认真地,“师父最疼的就是师兄,不会舍得师兄出事,所以你尽管给我放一百个心好了!”,她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她不该阻拦他们,林语打了个哈哈,似无意间,“你一定要嫁给师兄吗?”
碧瑕立刻点头,半天,他又把头垂下去,“我晓得这只是奢望,至少……师父还在时是这样……”
那是四月以前的中秋了,药倾碧瑕伤痕累累地回来,药浮训斥一顿过后,为他俩开了药,尤其是碧瑕,伤得最重,药倾忧心忡忡,脱口而出,“阿瑕的伤可会留疤?”
药浮一下就抓到了关键,“阿瑕?”
于是碧瑕就这样被关了
林语起先是知道的,药浮把药倾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但万万没想到她对药倾的占有欲那样强,强到不允许她的小徒儿喜欢上别人,娶妻生子,不过这样也好,林语如是想,这样碧瑕也许会知难而退,待到他们二人感情淡去,她再告知真相,或者能令碧瑕少几分苦痛
可碧瑕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师父真是奇怪,我一个依靠药山之人,就算嫁与师兄,也不会让师兄与她疏远半分,更遑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本也不会介意师兄不能有后这些事,她为何对我敌意这般大?”
林语算算药浮的岁数,“听闻老人家闭经前后,脾气是会有点古怪的,不过,说不准明天……明天师父就把你放出来了呢……”,她混不在意,“而且被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我遭殃,天天来回三趟跨了半座山给你送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碧瑕没多少胃口,匆匆扒了几筷子就完事,“我好想师兄……我想听师兄的声音,想看师兄的脸,想真真切切地牵师兄的手,想抱着师兄,想……”
“喂喂,你可够了吧……”,林语勺一勺子饭塞进他嘴里,把碧瑕剩下的肉麻话都堵回去,“我讲真的哈,师兄也没有那么好……”,她坦然受了碧瑕一记眼刀,“那个……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是不是?”
“啰里吧嗦的,在我眼里,师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
林语恍然,仿佛听到经年以前,林巧儿在她面前说,“林书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最好的那个!”,他们还真是像啊,碧瑕像巧儿姐,师兄像大哥,可是巧儿姐已经死了,碧瑕和师兄也注定不得善终,林语想着想着,不知觉泪湿罗巾,她的爹娘,巧儿姐尽葬身火海,她的一个家四分五裂,但幸好……她还有师父,师兄和碧瑕……
碧瑕安慰她,“别怕,药山以后就是你的家……”
幸好还有药山……
稀稀落落的小雨,浮生阁在山脚处,往山那边看去时,可以见到药山依稀在雨遮挡下现出的灰蓝倩影,似浸在水墨画之中,又似女子画眉的黛青,林中村的雨下得不如药山一样朦胧,一到雨天,烟囱里的烟都是湿漉漉的,明明白白,干净澄澈又带点泥土的气息,雨过后,阴凉的林子里长出许多蘑菇来,小孩子去摘下一篮子,晚上回家熬汤喝,河流边会出几个螺,她不太敢去捡这些软软乎乎的螺子,尽管她通常只见一个棕色的螺壳压在草坪之中
林语拭干还未滴下的泪水,眼眶润润的,“师父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这回是你犯了她的忌讳,冲动之下,这才……”,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好像在让碧瑕宽心,又好像是在劝自己,“总之你耐下性子,很快你们就可以相见了……”,林语认为自己定是糊涂了,竟然没趁此良机断他们在一起的念头永绝后患,还说什么耐心等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信任的人在骗你,你会原谅她吗?”
碧瑕食指把手腕上那条红鞭绕圈,“你的意思是……他有事欺我?”
“什么?”,林语想通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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