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对付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天晚上学生们回家,都把春芬奶奶去教室里拉走春芬的事情当成花边新闻给家长们讲了,从第二天开始,齐云上着课,就不断有各种家长来给学生们请假,请假的原因多种多样,譬如家里要打粪圈需要帮手、母亲手疼搓不动麻绳要女儿来代替她搓、舅姥爷家有红白喜事等等,简直就是五花八门、叹为观止。
齐云当然也不是没恼怒过。当一个瘦矮的、满脸堆出胆怯的笑意的中年男人从她的班上带走一个看上去有严重营养不良嫌疑、同样满脸羞怯的女生时,齐云忍不住发起脾气:
“不准假!以后谁都不准请假!”
可她的怒气就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万丈深潭里,动静虽大,却没有回响。中年男人笑容满面,嘟囔着一些齐云听不懂的方言,好像是要让老师息怒,可是脚步却没停地带着女生走开了。这时齐云才沮丧地发现:这里的家长根本听不懂自己说话!所以即使她怒火冲天,也只是像一块石头在深潭的水面上溅起一圈涟漪,荡漾片刻,就又恢复了死寂。
齐云气不打一处来,下了课立即去找校长,要求校长协助她推行普通话。
“据我观察,这里的学生们辍学、缺课,主要原因是因为家长普遍文化素质低、不重视孩子们的学习,才造成恶性循环。因此要解决学生们的问题,根源在于先解决家长的问题。”
校长抬头,茫然地看着齐云,好似完全不懂她究竟要讲些什么。
齐云忍着心中的不快,热切地说:“校长,我想请您帮助我组织村里的家长们,利用晚上时间跟我学习普通话,如果文化课差的,顺便还可以补习一下文化课。”
校长不语,齐云进一步使出自己的无敌缠功,“我知道家长们都很忙的,但是现在是冬天,本来就是农闲对不对?我每天只占用大家一小时!一小时时间总可以吧?大家就当是来看看热闹。您也看见了,这几天学生们出勤的概率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家长的观念不变革,普及教育就只是一纸空谈嘛!”
齐云说得绘声绘色,可校长木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只慢吞吞地说:
“齐老师,你的班上,娃娃们算是多的哩。你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娃娃们图新鲜,来得比我以前教的班都多。”
“什么!这还算多?”齐云顿时惊跳起来。可想到洪箭要她在这里谦虚谨慎、忍住脾气的教诲,于是将声降了八度,可还是忍不住嘟囔着:
“全班四十个学生,今天只来了17个,您还说来得多了。”
校长慢条斯理地说:“这就不少。以前我教的班,有时候才来3个、5个……”
齐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她一向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这几天忍耐早已一早超过了她的限度,此时更是不顾淑女风度地嚷:
“一节课就来3个、5个,其他的人怎么办?这些学生的基础本来就这么差,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下去上镇上的初中时怎么能跟得上课程,又怎么能考上县城的高中?不读书、不上大学,到哪里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齐云说完怒气冲冲地甩手就走。走了几步,心里有些懊悔这通火发得未免有些太性急,却拉不下脸回头,一直到走过一堵教室门前一堵土墙的转角,才借着墙体的隐蔽悄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远远地看着校长仍然面无表情,靠在教室门边,吧嗒吧嗒地慢慢抽着他的旱烟袋,这一看便将齐云心中仅存的一丝内疚也扫得烟消云散。齐云最恼恨这里的人的,便是这股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漠然,你指责他时,他似乎也觉得赧然,可你要他改变,他却拿出一万个理由推托,甚至用茫然的眼神回瞪你,好像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改变。齐云肯来这里,便不怕苦、也不怕委屈,可是像校长这样的人,让齐云觉得自己的委屈和苦楚都受得没有意义。
齐云一路小跑进了村长家,一口气将这几天上课的情形和校长不肯帮他做家长工作的情况都向村长说了一遍,等着看村长做什么表示。齐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村长也像校长一样,对学生来不来上课都麻木不仁,那么她立即卷着铺盖回家,哪怕回到家被所有人嘲笑也认了,总之,她不能留在一个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地方。
村长默默地听齐云说完,咂巴了一下嘴。
“齐老师,莫要怪校长不帮你做家长工作,实在是我们这地方浅,留不住人,好多个家长在山外头打工,校长就算想帮你叫人,也得叫得齐才是。”
齐云想了一想,觉得校长所言倒是不假。可她仍然不甘地问:
“那您说该怎么办?家长拖后腿,学生都不到学校里来,那……那还要学校做什么?”
齐云本想说:那还要我做什么?可是究竟脸皮薄,这话没能说出口。可是意思其实都一样,没有学生,不管是学校还是老师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如果出勤率还是这么低的话,她齐云反正是忍不下去了!
村长埋头想了一会儿,说:“各家里大人的事情,我去说说看。不管咋样,也要保证让娃娃们去学校上课。”
齐云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喜色,校长却又忧心忡忡地说:
“不过我们这里的娃娃不比城里,都是山上野惯的,捣蛋得很。齐老师你看在咱这张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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