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南山根撵上贼的,木手子真敢玩命,扑上去当头一棒,一个便趴下了,另一个想拼命,草绳男人掏出刀子,没犹豫就冲心窝子戳去,幸亏躲得及时,没要掉命,天狗拦腰抱住,草绳男人冲面门一拳,打得七窍出血。领头的这才撒腿跑,让天狗一石头打翻了。天狗放羊练就了一手扔石头的功夫,一扔一个准。三人拿绳子将贼一一捆了,押来见少奶奶灯芯。
谁也想不到,领头的会是杨二。
后山半仙刘瞎子南山青石岭上的禳眼几乎让窑头杨二倾家荡产。七七四十九日以后,迁坟正式开始,半仙刘瞎子请来后山一套班子做道场,期间言称大凡青石岭的青壮年不论男女必来参加迁坟仪式,谁家缺人谁家必遭祸端。杨二一家先是感激万分,心想全岭人都来捧场,可见杨家多受人尊重,很快发现仓里粮食少了大半,来人必是在他家吃喝的,顿觉不妙,想辞退,半仙又不答应,只得硬撑。吹吹打打三天后,杨家最老的先人抬进新茔,杨二心想能歇口气了,谁知半仙掐捏半天说,后人太薄淡,先人不乐意,不想走了。惊得杨二问咋个才算厚成,半仙摇头晃脑说,每日宰羊杀鸡,再拉三天流水席,亡人才肯挪动。杨二吊丧着脸哭穷,半仙当全岭人的面竟将杨二家业一一说出,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大的家业舍不得给先人花,全岭人不乐意了,纷纷指责杨二不孝。
坟还未迁完,老财主陈七斤的老婆姑娘奇迹般有了好转,吃了后山中医刘松柏的药,一天一个转机,眼看都能出门看热闹了。这大大激发了老财主陈七斤迫使杨家就范的热情,认为半仙刘瞎子神力无比,定能给青石岭造就一方平安。便带着家丁下人,天天坐镇指挥,半仙说啥杨家就得做啥,若敢稍稍怠慢,视为对神灵之不敬。杨家闷葫芦挨勺,吭不出来,只有照办。等整个坟迁进新茔,全岭人已在杨家大吃大喝半月有余,直吃得杨家锅底朝天,再挖不出一个子儿,半仙这才鸣锣收兵,骑着老财主陈七斤赏的青骡子,驮着从杨家挣的银两布匹回到后山。当夜便去拜见中医刘松柏,说完两人哈哈大笑,极为痛快。
让先人折腾完后,杨二丧着脸来到下河院,接待他的是少奶奶灯芯。少奶奶灯芯问了声杨家舅好,杨二客气道,啥舅不舅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甭见怪就行。少奶奶灯芯绝口不提南山煤窑出的事,只是一口一个舅地拉家常,从大房山里红扯到东家的伤心,又扯到怎么对不住山里红,年年都到坟上去烧纸钱,扯得杨二越听越糊涂,他是来问新巷啥时出煤的,新管家二拐子也不敢做主,让他亲自来问。终于把话题说到正事上,少奶奶灯芯突然拉下脸,你还有脸回来?!
一句话吓得杨二差点尿裤子,就有木手子跟石头几个提着棍棒站门口,少奶奶灯芯忍住心头怒火问,你是自着走哩还是黑着走?杨二战战兢兢问,白哩黑哩咋说?
自就是到和福坟上磕个响头,从此两清,下河院饶过你一次。黑就是跟我下一回巷,你要敢下去窑头还让你当。
杨二忙说白着走,哪有胆子再下巷呀,一看见女人那双眼,魂都出来了。这才到和福坟上磕了响头,灰溜溜走了。
没想时隔几年,他竟领着自家兄弟干起了贼的勾当,又给下河院下此毒手。少奶奶灯芯盯住他说:“杨二,你还记得临走时我跟你说的话么?”
此时的杨二如丧家之犬,早无当年窑头的威风,也是穷途末路才出此下策,哪敢再跟少奶奶顶嘴,忙磕头如捣蒜:“记得,记得,哪敢忘哩。”
“那你当众人面说一遍。”
杨二半天张不开嘴,木手子一脚下去,踩得他哇哇大叫,少奶奶灯芯挡住木手子说:“不打他,不羞他,让他自个说。”
杨二这才说:“当年少奶奶说的是……若敢再动下河院脑筋,自残两腿,永世狗一样爬着。”
“那你还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少奶奶灯芯话里丝毫没有轻饶的意思。
嘡一声,草绳男人将刀子丢他眼前,明晃晃的杀猪刀在晨曦里发出逼人的寒光。杨二知道躲不过此劫了。
约莫半袋烟的工夫,就听空旷的沟谷里响出一声狼嗥。大房山里红的弟弟南山窑头杨二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40
终于到了凉州城。乍看上去,凉州城一片繁华,惊得木手子几个哇哇地喊叫。少奶奶灯芯和草绳男人来过,虽是几年前,可凉州城的繁华还深深印在脑子里。
一打听,西门外果真有收牲口的,说是国民军要打仗,前方战事吃紧。几个人绕着城将牲口赶到西门外,就见前方黑压压的,都是赶着牲口来卖的。
卖的一多,这价格就压了下来,草绳男人打听完回来,说,这么低的价,能卖?少奶奶灯芯一听,队伍上收的价也实在太低,一头牛还不如沟里两只羊钱,还挑三拣四的。费了这大的劲,却是这么个结果,灯芯一时心里也难住了。草绳男人说,要不,我上别处打听打听?灯芯说,这兵荒马乱的,天灾又在眼前,除了部队,谁还敢收?正说着,木手子过来了,说有人在部队设的场子外收,出的价比部队高。三个人赶忙过去,就见真有几个人穿梭在人群里,见着卖牲口的主,袖筒筒起来,拿指头在里面讨价还价。看了一阵,还真有人赶上牲口跟他们走。草绳男人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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