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请听,”庞涓驻足,抚摸枪身,“枪是用来杀敌的,不是让人看的。是以枪尖要锋利,要无坚不摧;枪身要轻便,扛击打砍斩。至于枪支长短,各有利弊,使用起来,全看本领。枪长利击远,若一击不中,抽手就难;枪短利击近,可挥洒自如,但要求技击本领更高。为父特别为你打制一柄短枪,就是要你习好本领,放敌于身前,与敌搏击!”
“谢义父指教!”白起接过枪,拱手谢道。
“还有,我儿必须记住,沙场之上,武艺须好,但舞枪弄棒终不过是莽夫所为,匹夫之勇,真正的将军绝非这个!”
“敢问义父,什么才是真正的将军?”
“就是这儿,”庞涓指向心窝,“用你的心!只有用心,你才能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这么说来,”白起眨巴几下眼睛,“即使不能行走的孙义父,也仍然是真正的将军了!”
听白起冷不丁提到孙膑的名字,庞涓心里咯噔一沉,有顷,蹲下来,僵脸化作笑:“是哩,你的孙义父仍旧是个真正的将军!告诉义父,孙义父现在何处,义父正在四处寻他呢。义父行将征伐秦国,若是有你孙义父在,定可击败秦人,收复河西!”
白起瞪起大眼,盯他一会儿,重重摇头,反问他道:“义父是说,若是孙义父不在,义父就打不败秦人了吗?”
吃此一问,庞涓反倒噎住了,脸色阴起,正寻词儿解脱,一直候着他的瑞莲笑呵呵地走过来,伸过一只手。庞涓瞄一眼白起,捉住她手,头也不回地走回客堂。
在朝吃白虎一击,回家又吃白起一噎,这又提及孙膑的名字,哪一桩都是给庞涓添堵。庞涓越想越气,又不好多讲什么,回到客堂,说是心里有火,吩咐瑞莲下厨为他熬煮绿豆汤泻火,便脱身走进书房,关门闭户,祭出鬼谷功夫,刚要安神静心,门外传来脚步声。
敲门的是庞葱。
“何事?”庞涓勉强压住火气,沉声问道。
“有人求见!”
“不见!”
话音落处,门被推开,一人径走进来。
庞涓以为是庞葱擅自闯进,张口就要斥责,来人却呵呵笑出。
庞涓打个惊怔,急睁眼睛,愕然道:“张仪!”
来人正是张仪,一身士子服。
“庞兄,”张仪拱手,半是调侃,“观你脸色,似是有喜事喽!”
“去去去,”庞涓屁股已经抬起,这又扑通坐下,白他一眼,“再说一句,在下就拿扫帚了!”
“拿棍子也赶不走喽!”不待让位,张仪就在他对面的几案前撩衣坐下,“快叫嫂夫人上菜,摆酒,在下的肚子在谋反哩!”
“咦,只你一人呀!”庞涓这也灵醒过来,“香嫂子怎么没有来呢?在下早已馋涎欲滴,这在等着嫂子亲手杀的香猪吃呢!”
二人互相调侃几句,归入正题。
“我说张兄,”庞涓挠起头皮来,“堂堂相国来使,当是惊天动地,张兄哪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在下不是相国了。”张仪的语调恢复平淡。
“哦?”庞涓大怔,不相信地望着他,“张兄,你??”
“不瞒庞兄,就在旬日之前,在下挂印辞官,驱车径出函谷关了。”张仪语气仍是淡然。
“敢问??”庞涓倾身过来,目光征询。
“唉,”张仪长叹一声,夸张地摇头,“说来难以启齿哩,庞兄且整酒来!”
庞涓吩咐整菜上酒,张仪遂由入蜀开始,将与秦宫结亲故事,一五一十向庞涓讲述起来,尤其将夫人大战巴女,讲得绘声绘色,说到关键处,顺手掏出巴女毒刀,要庞涓寻鼠一试。仆从一时之间寻不到鼠,捉鸡代替,庞涓试刀,不出一刻,鸡果中毒而死。
张仪得贤妻如此,且又如此通晓大义,武功精湛,庞涓对香女再无不屑,唏嘘再三,立即将她列入与鬼谷师姐玉蝉儿一般高度了。
“你是说,”当张仪讲至紫云公主,述及公子卬时,庞涓震惊,“安国君依然活着?”
“非但活着,且已成为秦国的安邦将军了!”张仪又将秦王如何念及妹夫,如何活擒公子卬,陈轸如何为公子卬更名,秦王如何待见公子卬,紫云公主如何反感,秦国祖太后如何干预,公子华又是如何设计协助公主谋他张仪,他如何醉酒,紫云公主如何霸王硬上弓等等一应旧事,无一遗漏地尽述一遍。其中不少堪称秦国机密,宫廷秘闻,听得庞涓如闻天书,对张仪这般掏心待己,敬服且感动。
“张兄如此坦诚相见,”庞涓拱手,“在下再无话说。鬼谷既往旧事,在下一笔勾销。张兄此来,想让在下作何帮忙,就请直言!”
“庞兄说反了,”张仪却不回礼,毫不客套,“在下此来,不是让庞兄帮忙,而是想帮忙庞兄。”
“哈哈哈哈,”庞涓先是一怔,继而大笑数声,再次拱手,“好好好,就算张兄帮在下了。说吧,张兄如何帮法,在下洗耳恭听。”
“第一步,助庞兄逐走惠施,压服朱威,除掉白虎;第二步,你我携手,以魏为轴,横扫列国,建不世功业。”张仪端起酒爵,端详一番,扬脖饮下。
庞涓长吸一口气,两眼死死盯住张仪,良久,将气嘘出,一字一顿:“若是横扫列国,以张兄之见,从何处扫起?”
“赵国!”
“好!”庞涓一拳砸在几案上,“你我联手,打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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