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依你!”宣王允道。
“其二,”匡章看向案上的竹简,“《孙子兵法》篇九所载,‘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末将用兵之时,倘若有违王命处,恳请王上勿疑!”
“怎么个有违王命?”宣王眼睛眯起来。
“臣亦不知。战场情势瞬息万变,臣须随机应变,若是事事奏请王命,恐误战机!”
“依你!”宣王朗声应道,看向内臣,“写下来,匡章将军用兵之时,有随机应变之权,不必事事奏请!”
“臣遵旨!”内臣记旨。
“谢王上厚爱!”匡章拱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器械、粮草等辎重军备,要随调随到,足量供给!”
“田——相——国?”宣王看向田婴,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拉长声音。
“臣保证!”田婴握拳。
“匡将军,你还要什么?”齐宣王的指背敲在案面上,响出节奏。
“末将不要什么了!”匡章朗声。
“好好好。”齐宣王收起指头,看向他,“对了,听闻将军的先母迄今仍旧葬于马厩,可有此事?”
“有之。”匡章心头一凛,点头应道。
“这个怎么可以呢?”齐宣王看向田婴,声音提高,“田爱卿,你为将军选一块上好墓地,待将军凯旋归来,寡人主祭,为将军更葬先母!”
“臣受命!”田婴拱手。
“谢王上厚恩!”匡章起身,叩首,“末将恳请王上收回成命!”
“哦?”宣王倾身。
“非末将不能更葬先母,乃先父在辞世之前未许末将更葬。末将未得先父之命而更葬先母,就是欺先父了。末将不敢为之!”
“原来如此!”宣王看向田婴,慨叹道,“唉,人言可畏,不知情之言,更不足以取信哪!”
翌日,宣王大朝,神清气爽地颁布诏命,任命匡章为主将,田文为副将,太子地为监军,田婴督粮草,精选五都锐卒五万,出征御敌。
依据张仪战略部署,司马错率领三军沿着楚军伐齐所走的线路,越过宋境,向东进发。就在齐人、楚人皆以为秦人要取薛时,秦军转身向北,逼向鲁地。鲁公显然得到承诺,非但没有组织抵抗,反而使人带着猪羊鸡鸭酒等物前往劳军。
与此同时,早已得报的匡章也命令技击五万分路驰往泗下。齐左军一部约三千技击在鲁都曲阜西北部与秦军探道的三百锐卒狭道相逢,一场遭遇战在桑丘展开。
见秦人只有三百,自己十倍于敌,齐将大喜,传令围歼。秦卒无处可逃,遂布成圆阵,殊死抗击。战斗由午时开始,持续近一个时辰,齐卒第一次领教了秦卒的厉害,轮番进攻五轮,仍未撼动秦阵分毫。
眼见秦人援军赶至,齐将鸣金收兵,检点折损,竟达百人,伤者不下两百。
齐将禀报战况,匡章震惊,传令三军在桑丘之北扎寨。三军构成三座方形营盘,互为分离,相隔约两箭之地,远看如一个“品”字。
司马错亦传令秦军在桑丘之南安营,三军亦成三个营寨,但寨不分割,状如一只双翼展开的黑雕,雕头前伸,雕尾散开,南北翼侧应。
双方营寨相距约数里地,旌旗相望,号角相闻,甚至连彼此的叫喊也听得见。双方将士各出工兵,将寨前农田夷为平地,变作数里开阔、适合战车驱驰的沙场。
为避免围梁救韩时的烧粮悲剧发生,齐宣王在粮草辎重的供给线上重点布防,盘查极严。
背后是宋境,泗下为粮仓,更有魏人接济,带足了金子的司马错有恃无恐。
初战显威,尽管无法计点耳朵,司马错仍旧重赏参战的三百将士,人均晋爵一级,领军官大夫则跃升两级,越过公大夫,直升公乘。战死者则列入英烈荣册,按晋爵sān_jí待遇表奏秦王追封并抚恤。
如此超越规格的重赏让所有将士看红了眼,一时间群情激昂,求战之声不绝于耳。司马错使军尉传送战书,历数齐人失义乱礼之处,尤其是齐人以卑劣、阴毒手段诱杀魏国太子申,触及道德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秦王看不过去,方才应魏王之请,为魏国太子伸张正义,
要求齐人要么向魏王赔礼道歉,要么于三日之后摆阵厮杀。
匡章礼貌回书,只问候冷暖,不予应战。
见齐人不应,众将再度求战,司马错令先锋将军单车搦战。
先锋将军连搦三日,齐辕门紧闭,无一人出应。先锋将军求功心切,欲率死士冲寨,被司马错喝止。
在得知匡章为齐国主将之后,孟夫子果断弃魏返齐。
显然,魏非仁政之地。魏惠王无意仁政,太子亦非可辅之材。从街谈巷论中孟夫子闻知河西战场上秦卒的残暴,亲自走访几个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得知一切皆是真的。沙场尽忠为儒门所倡,杀降割耳却是可耻。秦人杀降割耳不说,这又远隔山水,五万甲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征伐一个与其毫无瓜葛的东方大国,理由牵强,更让孟夫子心底发寒,义气勃然,吩咐众弟子启程离魏回齐。
为防不测,孟夫子一行没走秦人行军之路入宋地,而是北渡济水,经由卫地直赴齐地阿城,以期见到匡章,助其退敌。
至阿城途中,孟夫子听闻秦、齐二军尽皆入鲁,震惊。鲁为儒门圣地,两个大国之师入鲁厮杀,于鲁将是一场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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