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勿要跑得过远,记得早些回来。”
阳光如湍急的瀑布一般,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这整片草地,都是明晃晃金黄色的颜泽。
清风掠过青草草梢,拂过野花花瓣,自远方而来,幽幽散落天涯。
那阳光清风之下,三道或立或跑的身影,连着那只浮在天空翩跹如飞的蝴蝶纸鸢,一同倒影在了张池澄明透亮的瞳孔,那其中,漆黑似墨,云遮乌蓬。
这里到底是何处,为什么明朗日光不见,柔畅徐风隐藏?这周围遍布满目的迷雾,是光明不复的预兆,还是迷蒙虚幻的梦境?
张池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于是再也不见了光明。
这里分明还是幻魔洞,还是这遮蔽了时空飘渺空荡的幻雾,还是孤身一人的的囹圄与牢笼。可是方才那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又往何处去了呢,它明明是那么鲜活真实,没有一丝参杂的虚假。否则,自己的眼角怎么会有泪珠晶莹,剔透如冰?
张池擦一下微红的眼睛,可是那心底缭绕的感伤与怀念,却是再也挥散不去。他虚伸的双手停驻半空,终是无奈收回,那颤抖的双唇,挣扎几分,却吐不出“父母”这两个简单的字句。只是那涨红的脸庞,藏在迷雾中,无人看得到其上隐隐几不可见的狰狞。
罢了,既然无法割断,那便将它就葬在心底吧,掘一个深不见底的坑,筑一座坚不可摧的坟茔。
他身影微动,脚步不停,下落成空。
那迷雾悄然幻化,点点滴滴,时间隐约成形。
“张兄,别来无恙啊!”一道声音悠远而来,响彻在张池所在的寒阳院杂物间前的庭院。张池循声望去,但见一道人影斜倚院门口,低头垂目,看不见表情,正是孙航。
“孙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张池心下一喜,脸上便是挂上了笑容,冲着孙航快步行过来,抱拳致意道。
孙航面向张池方向,默然抬头,只是那目光,不见丝毫温暖与笑容,唯存说不出的沉默和冰冷。那瞳孔之中大雪纷飞,扬扬洒洒,覆灭了整个天下。
“孙兄,你这是何故,出了什么事情了?”张池心中疑惑颇深,缓缓收拢脸庞笑容,低声寻问道。
孙航闻言并不答话,竟对着张池深深弯下了腰,躬身行礼,口中吐出的话语,字字诛心,刺在张池的心间:“张兄,当日寒阳斋一事,是我误将徐忠明徐兄绊倒,是我将这过错嫁祸于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我在此向你赔罪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孙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好好的说起胡话来了。此事早已过去了,你现在还提它做什么?”张池心思急转,却仍是对孙航突然的转变不得其解,不由诧异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一直静默不动的孙航突然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遭巨锤擂击,脸色刹那之间变得惨白无比。未待回神,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斜飞出去,如春季时候四散飘飞的柳絮,重重落地,尘埃登时四起。
张池咽下涌上喉咙的震惊,忙跑向孙航落地久久不能立起的地方,那片地域洒落着零星点滴血迹,渲染着深红色的愤怒和忧郁。
张池向着孙航伸出手,可是孙航仅仅轻瞥一眼,便径直绕开了他,挣扎跪在地上。那只前伸的手掌,孤落在虚空,寂寞有形一般缭覆其上,袅袅缠缠,绕指三匝。
是否察觉一丝黯然的似曾相识,像是在寒阳斋寂寥如冷雨的前世。
你可知,那闪躲而过的漠视,早已成为,我一直割舍不下伤事。
少年落寞的双手,终于找到了不再继续停顿的理由,缓缓握紧成拳,苍白色的骨骼隐隐透肤而出,一圈朦胧成形的青光,悄然焕起了亮芒。
“孙兄,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这杂物间做这种无谓的道歉,又是谁将你伤至如此的?”少年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平静低沉,不悲不喜,那些繁杂的情绪,好像已经被完全剔除,空余简短的字句。
孙航未开口,那目光却是不由投向了院门所在的方向。张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身体却是不由一怔。
只见那院门处慢慢行出来一道人影,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他在远处站定,微微仰头,笑容又美好又邪气。
“张兄,当日之事,全是孙航一人过错,却令你饱受责难。现在,我便替你惩罚了孙航。”李浩然面带淡然笑意,一字一句,遥对张池道,“张兄,你高兴了吗?”
最怕孙航冰冷如刀的眼神,凉薄开锋,寒光闪烁之间,刀刀见血。
只是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将它重新还原回本来面目的误会与巧合。可是尚未开口就已经觉得异常虚假,那些恨不能挖心而出的真挚,在他人耳中,也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嘲讽。
还有李浩然神秘而诡异的笑容,绽成一朵紫黑色的曼陀罗花,花开漫天,碎瓣弥散。然后这些画面都渐渐消隐下去,埋在突然从空气裂隙中汹涌而出的大雾当中。孙航的淡漠眼神,李浩然微挽的嘴唇,都在雾气里变得影影绰绰,变成一幅幅飘渺的浮景。
雾色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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