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摇摇头。她不喜欢唐锦平,能躲还是躲着的好,人家只当她害臊,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喜欢他身上散发的气息。
如果她是一座洁白的城市,他就是她的排污系统,外人看不见的,只她自己心里有数,那种肮脏腐烂的气息,如果放纵,就会吞没她洁白的外衣。
她躲他像躲一只污鬼。
忽然污鬼的臭味在鼻腔里爆裂开,针尖扎进手指,鲜血涌出,她不能挣扎、不能动,嘴唇剧颤,似乎在叫:“哥哥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她口里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空气闷寂得能憋死人,连窗外的蝉,都一树一树被压哑下去。
就是这一刻绿罗山伸了个懒腰,华城地面都连带有轻微的震颤,极轻微,谁都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一下,而灵敏的鸟儿都已振翅高飞,狗夹着尾巴哀嚎,碧萝叫出了声音:“出事了!成哥哥出事了!”
“小姐?”丫环春衣跑过来掩她的嘴,“别担心!前两天少爷寄信回来给老爷夫人,还说一切都好!”
碧萝默然。张成是张家的独苗少爷,她这个小姐算什么呢?一样锦绣丛里养着,可与真正儿女到底不同。下人待她,是有些微妙的区别的,她已经聪明到足够分辨这些区别了……都是成哥哥教导得好。
连刺绣都是他教给她的。他说,小萝,这可以帮助你静心。
好吧,碧萝默默低头看绿色丝线,依然连绵不绝。辰哥哥命线未绝。刚刚,污鬼也许没下手,是她多虑了?
春衣仍然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但她只是坐了下去,忍耐的、和平的,带着她刺伤的手指,继续绣她的净瓶观音像。
夏日的风吹乱窗外槐叶,白缎子上多了一抹殷红色,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锦平吃惊的看着自己手撑着的土地,它又安静了,连个小土粒都不动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把视线抬起来一些,是的,植物全部东倒西歪,有的根都丑陋的裸露在外面,但根上的某几片叶子,仍然碧绿生青,连灰渣都没溅上一点,好像它们还是跟一个时辰前一样好好的活着,好像它们的根并没有被拔起来。植物是多么迟钝的物种啊,连死亡都来得这样慢,动物呢?
唐锦平浑身战栗。
一些小虫子在翻起来的新土地里忙碌而昏乱的疯蹿。一簇毛皮就半埋在他的视野里,不知是什么动物,反正不是张成。“张成”这两个字又刺痛了他的脑袋,他可以把脖子仰得再高一点了,看他来的方向,那片山壁削落了一片皮,露出丑陋的黄拉拉苦哈哈颜色――但对深山来说到底只是皮肉伤,无伤大雅的――谁知道那边刚张了个口子,土石植被一片狼藉,把张成连血带肉都吞下去了?华城的名门望族啊!儒雅公子,正当青春啊!唐锦平眼中钉、肉中刺,不敢下手拔除的人哪!跟片杂草似的,说吞也就吞下去了?
叮铃铃骡铃声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并不是很轻松吧?”
似银子的琴弦在阳光中拨响,悦耳之余,满满是同情。
唐锦平转身,瞠目:“什么?!”
他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眉如烟、发如云,甚至打扮都是顶顶雅致的,青玉簪、素罗衫,流丝束腰、春月裁裙,若将她比作一枝兰花,再苛刻的赏花人都剔不出一丝错处来。
如果一定要嫌的话,她的肤色太白了,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净白,好像阳光可以照透她,而她化为飞烟,蹑空而去。
“什……么?”唐锦平把这两个字的问话重复了一遍,看看她、看看她来的方向。那就是山崩的方向。泥石淹没了一切,没有路。即使有路,新泥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畜的足迹。
“什么什么?”女子掩嘴笑,“我说,这山崩得真吓人,您逃出来,一定很不轻松吧?”
“呃……你从哪里来?”唐锦平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妾身从南边那山口来,”那女子却竟然很详尽的指示他,“就是查庄旁边那条进山的路,进来想找一昧药的,实在是托大了,明明听说山里野兽凶,想着青天白日的也出不了什么事,雇了个向导,便进山来。不料山摇地动,向导不知去向,剩妾身一个慌不择路,万幸未被飞石落土波及,逃至这边,却见公子,料您也是难中逃生,不知猜对了吗?”
娓娓而来,清楚明白,唯一不明白的,她这身形容可不像逃难出来,倒像是二月天西子湖畔静女信步玩景。唐锦平又瞥了瞥山崩方向的一片狼藉,虽然有些地方乱七八糟遮住了看不太清――不过,那边有路?
女子神情一派自然,像不知道唐锦平怀疑她,或者知道了也不在乎,净白手指抚着骡子耳朵:“公子是一个人?”
唐锦平心下刺痛。
“看来您是有同伴的啊。”女子手指垂了下来,浩叹,“他运气不佳?”
何止不佳,简直就是连皮带骨被山给吞了!而幸存者若再跟这女子纠缠下去,也未必怎样讨好。唐锦平心下已有七分信她是妖,眼见得天光渐暗,更觉心虚气怯,退一步道:“小可须找人来救朋友,就此别过。”匆匆逃离。
女子拍了拍那黑毛畜牲的脑袋,手势似奏乐,畜牲点头晃脑的,拔蹄就离开了她。她自己则追上唐锦平,脆声道:“公子稍待!日斜山深,贱妾孤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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