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月如刀。
陈十一从坟里爬了出来。
看着身下的草席,以及身旁不远处稍大一些的草头坟,硕大的泪珠从少年布满泥土草屑的脸上一颗一颗滑落下来。他张大嘴,抽搐良久,发出野狗般的呜咽声:“呜......娘啊......”
零落的纸钱被风卷起,如娘亲最爱的梨花,飞的很高很高。
突然间,一声撕肝裂胆般的惨嚎在陈十一身后不远处响起:“鬼啊!”凄厉的声音惊起了一大片林间夜宿的飞鸟,也惊醒了沉浸在回忆当中的陈十一。
他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林间小路上,一只红烛灯笼滚在路边,光亮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连滚带爬的往来路跑去,带起一片灯火和犬吠,看来,是被自己吓着了。
陈十一爬起身子,往稍大点的草头坟上磕了几个头,又培了把新土,将荒草拔去,看看路,蹒跚着往小镇走去。
这是一座土墙围起的小小院落,院中有梨花,在小镇的边缘。
门没落锁。
陈十一推开门,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仿佛看见娘亲,在屋前,在树下,在灶房,在扎着纸鸢......眼泪再次落下。
正当少年思绪恍惚时,忽见大批人影举着火把、砸开院门涌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桶腥臭之物就向着他劈面泼来。少年刚想开口,却被这血呼刺啦的腌臜之物淋了个满脸满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后脑勺便挨了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还未睁眼,就听见周围一片纷乱嘈杂之声:
“这不是四娘家的阿丑么?”
“前两天不是死了么,我记得是李家二娘子帮着他们母子俩入殓的,我还去看了,怎么又活了?”
“这是诈尸啊,心有怨气,淤积不散......”
“诈尸啊!呦,堆柴火了,敢情是要烧死他呀?”
“太可怜了,他还是个孩子......”
“等他吃人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他是孩子了!”
“还吃人?”
“先喝干你血,再吃你的肉,就问你怕不怕?!”
“......,那还是烧死吧!”
“钱掌柜,这是你铺子里的小徒弟吧,你怎么不说句话?”
“你让人钱掌柜说什么?!没见掌柜的连纸人都带来了,这是要给小徒弟送终呀。”
“哦哦,钱掌柜您老节哀,这一个人死两次的事确实不多见。”
陈十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的用铁链子捆在木桩上,脑门上贴着朱砂画的符,身上也贴了好几张,有人陆陆续续往自己脚下堆着柴火,还泼了油脂。
少年害怕极了,用力嘶喊起来:“我没死!我不是诈尸!......掌柜的,救我!娘!娘!”
喊到最后,泣不成声。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诈尸还能说话,别是弄错了吧?”
“你懂什么?!这不是诈尸,就是厉鬼冤魂附体!你见过埋了七天还能活过来的?埋你七天试试?!”
“就是,埋你七天试试!”
议论归议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的。
殊不知,人群当中,钱掌柜铁青着脸,悄悄的咬破了中指。
在里正乡老的示意下,有村民点燃了火把向少年走去,围观的乡民顿时噤若寒蝉,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向外张望。
陈十一眼见越来越近的火把,大是惊恐,扭动着身躯,挣扎不休。
村民不敢靠近,离着好几步将火把扔到了少年脚下。
“轰”的一声,火焰腾起,少年惨叫声随之响起。
钱掌柜暗叹一声,咬破的中指瞬间点在纸人的空白眼眶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火刑吸引,兴奋的汗流浃背,竟无人发觉四周渐起的阵阵阴风。
陈十一全身被火势包裹,疼痛难忍,全身猛然用力,竟将绑住身体的木桩从地里拔了起来。
只见一个火人在场中左冲右突,惨叫声不绝于耳。
围观众人一边闪躲,一边口中呼喊连连,就是没有一个离开的。
突然,一个身影从人群头顶飞跃而过,一掌击向场中的少年,将他打出去两丈开外,昏死在地,也震灭了少年身上的火焰。
钱掌柜反手一掌拍碎了的纸人,与众人一起,向场中看去。
只见一个头戴鹅毛斗笠盔,外罩黑色披风,身穿银白色官袍之人立在当场,先是狐疑的往周遭扫视了一番,未见有异样,随后冷冷看向众人说道:“胆子不小啊,竟敢滥用私刑,草菅人命!乡老、里正何在?!”
乡老在里正搀扶下抖抖索索的走了出来,对白袍之人躬身一礼,说道:“大人,事出有因,还请听草民一言呐......”随后对着来人耳语起来。
围观的乡民一听,来的竟是官家,顿时齐齐往后缩了几步。
“一派胡言!本官任职二十年,从未见过诈尸还能开口喊救命的!”
“可,可这埋了七天总是事实呀,若不是草民等人亲眼所见,我们也不信呐。”
一听这话,银白色官服之人也犹豫起来,沉默了一会,向人群外走去,所到之处,乡民如潮水般分开。这时,眼尖的发现,人群外面停着几个同样服饰的骑士,护着一架马车。
只见银白色官服之人走向马车,站在窗外对着车内说了几句,随后转过身来,向众人喝道:“将此人发往禹山县,尔等不得擅自做主!否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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