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惊,随口说道:“到庄里寻亲访友啊?你如何忘了?”
曾国藩停住脚步,四外一望,见已然走过了村庄,便笑说一句:“光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了,走过头了还知道——真是不老倒先糊涂了。我们下堤进庄。”
曾国藩话毕,又望一眼江面,仿佛依依不舍。
曾国藩正准备离开江岸往村口走,却突然发现在江边十几米远的一块大青石上,兀自坐着一个垂钓的渔翁。那人戴着大斗篷,把整个人头都笼住。看似钓鱼,手里竟拿着一本书,两眼却望着江面,愣愣地发呆。
曾国藩走过去,笑着道:“想动问一声,这儿可有个彭玉麟字雪琴的相公吗?他的老令尊曾任安徽合肥梁园巡检。”
渔翁没有动,口里道:“您要问的这个人,是亲戚还是朋友?”
曾国藩听着耳熟,忙近前一步,问:“可是彭雪琴?”
渔翁身子一抖,忙从石头上站起身,把斗篷一摘,忽然大声道:“问话的可是曾大人曾涤丈吗?”
曾国藩一把拉过彭玉麟的手,边打量边道:“可不是雪琴吗?如何这身打扮?雪琴哪,您明知我在长沙,却如何不去找我?”
彭玉麟挣脱手,先恭恭敬敬地对着曾国藩深施一礼道:“大人的令堂仙逝,我正在江西朋友处,没有赶回来拜祭,已是万分惭愧。雪琴如何还有脸面去长沙面见大人?——大人哪,您老这是要到哪里去?”
曾国藩道:“我是特来寻您的呀?雪琴啊,你我君子之交,不能拘泥于常理——不请愚兄到府上喝碗热茶吗?我可是又渴又饿呀!还想给令堂大人请个安呢。”
彭玉麟脸一红,道:“大人要来,应该提前着人言语一声啊。您说来就来了,雪琴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正好钓得几尾好鲤鱼,我就大锅炖来给各位吃如何?”
曾国藩笑道:“我正丁母忧,吃碗豆腐即可——鲤鱼就烧给孚泗几个吧。雪琴,府上令堂还好吧?”
彭玉麟长叹一口气道:“家母三年前就过世了。雪琴现在是一人做饭一人吃。大人,我们到寒舍叙吧?”
彭玉麟住在村口的一处小草屋里,也就签押房一半儿那么大,有五个人,就站满了。靠北墙放了张小床,床头摆着《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兵书战策》。另有《四书》、《五经》等,都一函函地摆着。东墙是一张八仙桌子,上面供着四样果蔬,墙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先父母灵位。除此之外,再无二物。
曾国藩感叹一句:“雪琴,你如何这般清苦?内人和孩子如何不见?”
彭玉麟边在锅屋掏米边道:“雪琴至今尚未娶妻,哪来的孩子?”
曾国藩和萧孚泗就站在屋里,亲兵们就在屋檐下站着聊天。
这时,一名老丈柱着根棍子,一摇三晃,推开院门走进来,喊道:“雪琴啊,来客了咋不言语一声?别做了,笨手笨脚。请客到我家屋里喝汤吧。”
彭玉麟一脸雾气从锅屋站出来,道:“七叔,您老回家歇着吧。我这里不碍事。”
老丈这才口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出去了。
曾国藩让萧孚泗和亲兵们一起动手烧水烧饭,自己动手给彭玉麟的父母上了柱香,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彭玉麟慌得忙从锅屋里跑出来,拉起曾国藩,连连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彭玉麟把饭给拾掇好以后,就到邻院去借碗筷。
曾国藩等众人就站在院子里,简单吃了些东西。
曾国藩让亲兵帮彭玉麟把里外收拾了一下,便道:“雪琴啊,你现在就跟我回长沙吧,我不能让你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村里交代一下。然后我们就动身。”
彭玉麟对着曾国藩深施一礼道:“大人容禀,大人的心意,雪琴这里全领了。雪琴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受不得拘束。何况,雪琴现在是个白身,肩又不能挑担,手又不会提篮,这样的一个人,到省城能干什么?不是给您老添累赘吗?按理,雪琴应该留您老住上一夜,歇歇乏,可这里太不成样子——”
曾国藩对萧孚泗道:“你领着他们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找人家要几个竹箱子,统一装好封存,然后留两个人看着。我们连夜回省,路过县城的时候,着县衙用车来拉。彭相公今夜与我们一起回省。”
彭玉麟忙道:“大人,您老不能强人所难啊!”
曾国藩一把挽住彭玉麟的手说道:“雪琴哪,你我一见如故。我请你到省城,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受苦啊!你若怕受苦,我便不勉强你。”
萧孚泗这时已经带着亲兵们收拾起了东西。
彭玉麟道:“大人,玉麟想问一句:您老一定要让我去省城,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呢?”
曾国藩小声道:“雪琴哪,我想问你一句:要想彻底剿灭长毛,当务之急,应该办什么呢?官军连吃败仗,症结到底在哪里呢?”
彭玉麟深思了一下,似有所悟地点了一下头道:“雪琴没有猜错的话,大人莫非想在省城设立水师?”
曾国藩紧握了一下彭玉麟的手,高兴地说道:“造船,练水勇,全看你彭雪琴的了!你呀,到了省城,有得苦吃啊!”
萧孚泗等人把屋里的东西很快收拾齐整。
彭玉麟小声问一句:“造船练水勇,这需要老大一笔银子啊。您老现在是湖南帮办团练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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