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云蔽天日还有一段时间,老头拎着灯走出来,说要给你们两位外乡人引路,还说:
“好呀!冕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会高兴?”
“冕下说过,他不是这里的人,也是从遥远地方来到这里的人。他说一定还有很多人正在无垠的荒野上流浪。”
“哦?”
“你别看我们这里祥和。”老头说,“其实我们中不少人的祖辈也是从遥远地方到来这里的,走过的路也许不比你短哩。这是片水草丰茂的好地方,是不是?活得惬意,就定居下来了。你要是留下来,我给你叫几个好小伙子,帮你造屋子。”
“看情况吧,哈哈,或许会有这个机会的。”
年轻人看到老头的手上几乎没有指甲,而外面的人指甲是丰满的。他想起他少年时期所居住的落日城也有许多人声称他们的祖辈是从其他地方流浪而来的。
他们沿着石窟的小道绕着石塔,向下走去。石窟里意外有几个有力气的青年人正在凿击岩壁。冰凉的岩石里藏着许多有雪花纹理的特异的小石头。
几个青年人将这些小石头收好,装进篮子。篮子会被固定在石头边沿的缆绳吊物装置带到上面去。从这些痕迹看,这片石窟很早前是这个城镇的矿场。居民们从这里采石头建造比木头更坚实的房屋,铺设合适的道路。
老头看着这几个人,皱起眉头:
“你们还在挖,要挖到什么时候?”
“我们村子要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青年人中的头头说,“我们怕数量不够,人们不能往生。”
“那快点,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要赶人了。”
老头神气十足地定下了事情,随后带着两位默不作声的外乡人继续往深处去。好一会儿,年轻人问:
“你们要用这石头做什么啊?”
老头随口答道:
“这是红白之事里要用到的。”
红白之事就是婚礼和葬礼两件大多人的一生会经历的事情。
石窟里有木制的支撑,这些支撑也是采石场时期留下的痕迹。因为石窟的顶端开得宽阔,暮光也有几缕能够洒入这地下的土壤。植物的种子被风带入深处,石窟深处也长了草,开了花,还有几颗被移来的树,俨然一个地中府邸的园圃。
飞来的小鸟在树边上叽叽喳喳,深红的蓓蕾则吸引了极远的目光。两颗树中间就是冕下的居所,这居所紧紧靠着晷塔。
老头恭恭敬敬地进了门,道来人之意,随后他转出来,对顾川说:
“喏,外乡人,冕下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年轻人自不畏惧,携着极远一同踏入屋内。
室内格外幽寂,一片昏暗。天护板不是干净的,而有荧虫织作的丝,荧丝在天花板上盘成起伏连绵的一大片,犹如银蓝色的星海。四周则都摆有台子,台上各摆有一盏烛灯,烛灯烧着鲜红的光。
这里不像人的居所,倒像是一个埋在地里的修建的坟墓,而那些台子便是某种祭台。
年轻人放眼望去,只见到中央的祭台是实心大箱子的样子,上面摆有一个彘兽的脑袋。彘首的皮已经格外松弛了,已是垂垂老矣。但它的表面没有血迹,也没有恼人的蝇虫,没有尸斑,颜色也大抵接近活着的彘,就好像活着一样。
昏红的光线照亮了这个脑袋的五官,它缓缓睁开了一双黑色的像是后天嵌入的玻璃的眼睛,平和地望向来客,爽朗地开口了:
“欢迎来到落日城,我就是这里的人传言的‘冕下’。”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它。他稍往前几步,看到彘首的脑袋下面的台子上有孔洞的缝隙,它大半的身体在台子里。
“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
年轻人喃喃说道。
这在陌生人耳中想来是十足不敬的话语。
但彘首没有怪罪之意,反倒轻松地说:
“我已经很老了,身体有重病,所以现在只能靠在这药罐子里多活一段时间,还要靠别人照顾,确是个没有用的人。”
体表突出的经脉确实显出它的状态并不很好。
顾川直白地问他:
“你是天生就长着猪皮猪脑袋的,还是后天被变成这样的?”
他心想要是彘首不配合,就花一段时间搜刮它的心灵,非要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不可。
结果彘首平静地反问道:
“你是见过像我一样后天变成这样的人吗?”
反问里也包含了它的回答。
“我没有确实见过你这样子的……人彘。但我见过另一种形式的人彘。他们长着人的样子,但内地里的肉、内脏、眼睛、或者皮肤其实都不是人的,而是缝合起来的,变成人样子的东西。”
彘首好像有些不快,皱起了眉头,它说:
“这又是谁做了那么有悖人道的事情……我原以为我的经历已是恐怖了。”
它的面容不似作假,年轻人问道:
“你听说过玄鸟这个名字吗?”
“玄鸟……这是某种珍奇的动物吗?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从心灵语的检测来看,彘首也没有撒谎。
年轻人有些犹豫。
彘首便说:
“你可以给我讲讲看,或许我也能想起一些痕迹来。”
年轻人迟疑地望着它,他说:
“那好,我来讲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发生在过去,已经被你遗忘了,也可能发生在未来,是你未来所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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