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年轻人就开始讲他所见到的那个远比现在的小村镇更加恢弘灿烂的落日城,讲起他在从村落来到这座城市后的生活,也讲起他千方百计的献礼,想要和那座城市的冕下打好关系,而接下来,便是他落狱与初云相逢的事情,讲到那些人所做的惨无人道的实验,讲起初云的真相和她体内埋藏的种种异物,也讲到了他们的出逃。
然后略微地讲了讲他所遇到不同的人间。
彘首听完这故事后,说道:
“原来如此,你倒是拥有一个丰富多彩的过往,这过往的冕下,你觉得就是我,是吗?”
顾川说:
“我不能确定。”
彘首咧嘴而笑,露出其中纯属于人的血肉来:
“然而你确实是在猜想这可能是在未来发生的,而现在的我们则是在某种你记忆中的落日城还未建成的过去吗?”
年轻人缄默不语,他的想法被猜中了。
“但旅行者,你有没有想过,所有记忆中的事情,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的情形纵然与过去略有相似,但也应以现在为准呢?”
“以现在为准?”
“记忆是一种很容易出错的东西嘛!”
“不可能,我绝不会记错。”
年轻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好的,你不会记错。但你若是想要从现在寻求记忆的痕迹,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彘首丝毫没有困扰:
“不妨,现在,不要将时间看做一个涵盖了所有生物与所有物质的无限的整体,而只看、只寻找你自己的时间。对你而言,这一切毫无疑问是发生在过去吧?而你的许多希望也可以归结为一点,你想要找回过去的落日城,想要找回自己的朋友与同伴,还有证明你已经看到的世界,是吗?”
顾川没有回应。
面对沉默,彘首依旧从容:
“然后我们再试想一下,其实,对每个旅行者而言,这位旅行者所能看到的世界其实也是很小的吧?只不过双目所能及的一方。在这方寸之间,人们也只能看到很少的事情。而在这方寸之外,发生的一切都是难以琢磨的,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
彘首继续说道:
“再假设您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曾经或者未来有过一片远比我们城镇恢弘壮丽的都市。而你离去到归来可能不过‘一代’的二分之一。但这二分之一的时间难道不足够让一座城市彻底消失又重建吗?毋说你没有见到相似的人,但就算是相似的人,难道就一定是有联系的吗?这也是不能确切地认知的吧?譬如说,现在我再次出发了,然后有个与我相似的人把我杀掉了,说他换掉了皮肤,插上了新的骨头,拥有一定的记忆,却又忘记了许多东西,他来到了这里,和别人说他曾是这里的人,而他最亲的人已经死去了……其实这也是很难分辨的吧?或者呆在城镇里的人,偷偷地把我杀死了,那你岂不是该怀疑这城镇里所有的人都可能是冕下了吗?毕竟有足够的时间让一切成为可能呀。”
天顶的荧光缓缓地闪耀,极远在年轻人的背后捉弄荧虫。
年轻人想起了他最近才领悟到的一个真理。
“流浪的人会被时间所遗忘。”
“这是句有意思的话。”
彘首第一次有兴致地、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它并不相识的外乡人:
“过去的时间是不可追及的,未来的时间是虚幻的,唯一能确认的难道不是只有当下吗?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您在讲述中,在幽冥与琼丘之际说到了第二次的日出,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恍然惊醒过来。
日出的概念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因为太阳从未落下去过,更毋论落下后再升起。见过这个景象,只有横穿了幽冥的死或生号一行人罢了。
这是只有在球体表面的世界居住过的人才拥有的知识。
他说:
“就是某个标志,标志着新一段时间的到来,便好像云遮蔽了太阳,又散去一样。”
“那么现在是不是云第二次遮蔽了太阳,又即将散去了呢?纵然一切相似,其实已经是你口中的‘第二个日子’了呢?”
彘首平静地说道。
“我曾经把圆石从半圆形的轨道往下推去,结果我发现圆石好像具有某种神秘的真理,总是回到无限接近于原本高度的程度上,假设把斜面再放缓一点,圆石仍会回到无限接近于原本的高度。天上的云朵也是如此,如果细细考究的话,云不可能无限的伸展,就像石头一样受限制的在一定的世界里缓慢地变动,那么只要继续运动下去,就一定会遇到与过去的某一天无比相近的天况吧?但到底已经不是同一天了。后来,我就在想,也许宇宙也是这样子的……也不过是大点的石头,或者有限的天地里的云。”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顾川平静地答道:
“我现在有点想知道你是如何变成这样子的,你有这么多想法,是你自己一直在考虑这一切吧?”
彘首看上去有些为难,他说:
“这事说来话长。镇里的人有没有和你讲过,我过去乃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流浪者?”
“他们说过。”
彘首便道:
“里面是有缘由的。我的故乡是个缺水的国家,我一直在寻找水源。外地的人们曾经常叫我……”
“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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