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伯虎正看得有趣,忽听身后一声怯怯的女声:“国公爷,姐姐让我把这手炉送来给您暖手。天冷了,还是关上窗吧!小心着凉。”
召伯虎回头,孟己正捧着一个黄铜小手炉怯怯地站在后头,清秀的面庞因羞涩而涨得通红。他微微一笑,麻利地关上窗,随意问了声:“夫人还好吗?”
“姐姐一切都好,吩咐我来伺候国公爷。”孟己一面递上手炉,一面拿起铜火钳给鼎炉加炭。
“夫人才刚坐上胎,近日还需多休养。家中之事,你能分担便替她分担一二。尤其是四王子,天气骤寒,你定要小心看护着。”
孟己面上闪过一团暖色,一连声应承着。难得今日夫君心情好,跟她说这许久的话,她的胆子也大了些,壮色问道:“国公爷是为大王的病忧心吗?”
周夷王自那夜单骑奔赴王陵地宫之后,毫不意外地染了风寒,已病了好几日,昨日才略有起色。召伯虎面色平静:“那倒不是,太子纯孝,在大王床前衣不解带地侍奉了好几日,大王的高热已退。昨夜起已能进些汤食了,想是无大碍了。”
“难怪国公爷今日心情颇好------”孟己还要凑趣说几句,忽然密叔疾奔而入:“国公爷,南边传来一份加急帛书,请国公爷阅看。”
召伯虎接过帛书,匆匆看了几眼,越看脸色越沉,低声道:“备车,我要进宫谒见!”
大殿帷帐内,召伯虎向半躺在榻上的周夷王呈上帛书,姬燮只瞄了一眼,便觉有些头晕,置于一边道:“爱卿跟我说说吧,孤现下看不得字。”
“诺!”召伯虎缓缓道来:“随国传来消息,淮夷部落入秋以来蠢蠢欲动,招兵买马,敛兵聚甲,似有再次兵指雒邑之企图。”
“什么?”周夷王直起半个身子:“为什么是随侯来传信?鄂驭方干什么去了?他离淮夷更近,孤把他封于鄂地为的就是要他屏卫中原,做中原与淮夷,楚蛮之间隔开的屏障,难道他不明白?他是死人吗?”
许是气急了,姬燮开始咳嗽,内侍贾不住地替他抚背,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召伯虎奏道:“大王保重,且听臣一言。淮夷此举鄂侯必定是知道的,但是大王您也知道,数世以来,鄂国与淮夷一直过从甚密,二者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若不是如此,当年武王伐商为何偏偏没带上鄂国?鄂驭方此举,意在骑墙,首鼠两顾,如果不着力安抚的话,别说靠他鄂国挡住淮夷兵指中原,便是指望他两不相帮亦是难事。”
“那怎么办?难道叫孤把铜绿山给他吗?那孤如何向随侯交代?他们才是我姬姓同宗,不是鄂国异姓能比的。”姬燮愤然,想起上次鄂驭方入京时咄咄逼人的态度,便觉得恶心。
召伯虎似心中已有定论,缓缓抬袖道:“大王,臣听说鄂侯有意送侄女入宫服侍,却被大王拒绝。可有此事?”
“有。孤不但拒绝了鄂驭方,也拒绝了纪侯之请。何况那鄂驭方所要的是联姻,而不是送一个妾室给孤。除了阿己,孤不想再立别的女子为后,她们也不配。”姬燮话语中带着一种悲怆之意。
“大王。鄂驭方不比纪侯哇!纪齐两国交恶,不得不依附于大王之力以求自保;可鄂国不同,先穆王时,淮夷反叛,一度杀到黄河边,若不是崤函道突然冰封,他们差点没打入镐京来。若是当时的鄂国拼力抵抗,淮夷何至于打得如此顺当?大王,淮夷反叛之心常有,不可掉以轻心。此正是大周生死存亡之机呀!”
周夷王冷静下来,不得不说召伯虎的话很有道理。可是,难道真要他立鄂氏之女为继后吗?召伯虎紧张地望着夷王的脸,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如今朝中世为上卿国士的周召二公,周公定因王后之事已自动靠边站,只有他独得周王父子信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关乎王朝兴衰,无时无刻不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良久,终于听到周夷王长长的叹息声,满是苍凉的无奈:“传旨,赦鄂次妃出冷宫,册为继后,赐王后玺印。但不得入居中宫,依旧留居于萱宁宫,王子王姬不必向其行嫡母之礼。他日身故,单独起冢,不得与孤入葬王陵。”
这样的王后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料那鄂驭方若知内里,必不会满意。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召伯虎心知这是周王最大的让步了,不可再逼之过甚,小心地问道:“那------依礼,册立新后需告太庙祭祀,此事------”
“孤身子不适,你替孤去吧。”周夷王已是满满的不耐烦,召伯虎只好告退。
召伯虎迈着沉沉的步子刚刚步出大殿,却见庑下立着太子姬胡。面色铁青,手中拳头攥得紧紧的,十二岁的少年眉毛浓黑挺拔,眼神因愤怒而炽烈地燃烧着。
不好,这孩子定然是听见刚才君臣俩的对话了,召伯虎还没想好怎样开口,姬胡先开口了:“方才为父王送药,少傅的一番话我都听见了。”
召伯虎一时语塞,只听姬胡继续说道:“少傅是臣子,与我母后只是相识,也便罢了。可是父王------他不是一直在追怀思念母后吗?为什么要偏偏立害死她的女人为后呢?他为我想过吗?”
少年眼角挂着泪珠,大声喊道:“他以为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你们都以为不要紧,可是谁为我想过?鄂次妃变成了父王的继室,我以后见她还得称呼母后,还得尽孝道。我得有多么委屈?”
召伯虎也不知怎么了,冲上去一把将少年揽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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