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燕军已经败了!停战吧!”
张玉仿佛根本没听见;脸上的神情也仿佛根本不认得沈若寥,长槊改道,向马首刺来。沈若寥长枪挑住槊尖,向后虚退尺许,反手借力一旋,张玉一声怒吼,长槊脱手,掉在了地上。
沈若寥扔掉手中长枪,心里好不难过,抱拳柔声说道:
“张玉将军,再战无益。”
张玉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汤滚滚淌下来,望着沈若寥,突然愣了一下,呆住了。少顷,他才不可思议地开了口,声音嘶哑:
“是你?”
沈若寥轻声道:“是我。”
“燕王安在?”
沈若寥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或存或殁,或被俘,或在逃。”
张玉沉默片刻。
“你要把我怎么样?”
沈若寥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张玉,会这样面对面,以得胜之将,面对阶下之囚。
他问道:“将军若肯降,若寥送将军回京师,当上奏天子以保将军名节;将军若不降,若寥则需押送将军至京师,听由天子发落。降与不降,若寥均不会加害于将军。”
其实,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张玉的回答,他不用猜就已经知道。――既这样,张将军你又何必问我,何必问呢?
张玉笑道:“沈将军,你离开燕王,报效朝廷,是为保名节?”
如何才能没有这样的对话?如何才能像以前一样,还在北平的时候。又如何可能还如以前一样。我已是这样的我,你还依然是那样的你。此时此刻,我们之间,已是咫尺天涯。我只能依然做我该做的事,而你也必然依旧要走你一直在走、一直想走的路。
沈若寥轻轻叹了口气,感觉一股窒息已经涌上喉头。他咬了咬牙,把那股强大的压力生生咽下去,一时间仿佛心肺都已在那压力下崩裂,胸腔里只是剧烈的震痛。而他只能忍,独自默默地忍受。没有任何人可能知道;没有任何人可能理解。
他说道:“张玉将军,你一直是我除了燕王之外,最敬重的人。”
张玉道:“你若真的敬重我,就请现在杀了我。”
沈若寥望着他,毫不吃惊,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张玉道:“张玉宁死不折辱于狱卒之手;甘愿死在战场之上。沈将军若心中仍念旧情,就请成全张玉此愿。”
沈若寥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攥紧秋风,苦熬了良久,叹道:
“好吧。就依将军。”
说罢,他转身要走;张玉却突然叫住他。
“沈将军莫走;难道要张玉死在这些小卒手里?士可杀,不可辱。若非将军在此,张玉今日未必杀不尽你二十万大军。张玉自知非将军对手;若将军亲手杀我,张玉引颈就戮,死得其所;若将军不肯,张玉现在就拾起这长槊来,继续拚杀,直到力尽而亡,决不待死于刀下。”
沈若寥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身,大惊失色地望着张玉:
“什么?!”
张玉毫不避缩地直视着他,坦荡地说道:
“沈将军若不想你军中继续死人,就请现在此地亲手杀了张玉。否则,张玉誓将血战到底,决不放弃!”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沈若寥惊骇地望着张玉,再也无法掩饰他内心此刻的绝望和脆弱。
“张将军!――若寥……实难从命!”
张玉笔直地看着他,轻蔑地一笑:“不愿意?这倒也好办,将军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且任你手下士兵继续横尸便是。”
“张将军,我不愿加害将军,将军又何苦如此相逼太甚?”
张玉仰天大笑道:“沈将军不是对我燕军俘虏,酷刑相加,断其指决其目,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现在反而胆怯了?――噢,对了,我懂了;沈将军令手下军士施以毒刑,并非亲自下手。眼下也是一样,想要你的战士来替你杀人,你却落得两手干净。你若真顾忌落下背信弃义之名,当初何必投靠朝廷,现在又何必不索性放了张玉去寻燕王?”
二十万大军都在静静望着。沈若寥已经走到绝路尽头,再无选择。
他平静下来,心灰意冷。他下了马,走到张玉面前,伸手抽出秋风。
“请将军下马拔剑。”他淡定地说道,“若寥乃军人,并非刽子手。我只杀敌兵,不杀囚徒。”
张玉想了想,下了马,拔出随身佩剑来。
“如此更好;大恩不言谢。张玉死亦瞑目。看剑!”
一剑如雷,当胸劈来。张玉本非沈若寥对手;更何况此时此地,沈若寥心痛已极,唯求速速了结这一切。秋风横当张玉之剑,牢牢卷住剑刃;饶是张玉有万斤之力,翻转之间,全部力量都被弹回到自己身上,顷刻失足跌仆。二十万大军尚未看清张玉如何跌倒,秋风一剑直下,闪电般没入张玉脑后,瞬间已破喉穿心。
这一剑何其之快,张玉尚未觉出跌仆之痛,就已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他趴在地上,仍是跌倒时的姿态,右手尚且紧握着长剑,铜铃般的怒目依然圆睁。张玉死亦瞑目――他却还根本来不及瞑目。
沈若寥松开秋风,眼前一片巨大的阴影昏天黑地铺盖下来,重重砸到他头上,一时间他两耳嗡鸣,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眩晕过后,冲天的火光、兵器的反光又重新闪现,人声、马声、火的声音,渐渐回到耳边。他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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