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里之外,雾湖,竹林与森之交。
秋夜里。
在这九月的尾声里,属于北半球的夏季余热也尚未散尽,虽不至于扰人的地步,却也由不得太多的凉爽留存。
一日之中,最寒冷的时际莫过于日出前后,此刻虽离日出尚有数时有余,但也差不到哪去。
提竿,一缕银辉由那湖面之下破水而出。
望了眼空空如也的鱼钩,倒像是在意料之中的那般,老人并未在那鱼钩上再留心片刻。
挂饵,甩竿,银辉破水而入。
至始至终,老人都背对着竹林,面朝湖面。
但末了,那话,虽是自言自语,但却仿若在对某人言说,算不得是告诫,倒也只是闲谈般的话罢了。
“知天易,逆天难,众生为之劳碌,呕心沥血千年不悔,可这凡世的芸芸众生又哪知道,在它们所窥那天之外,还有化外的神魔纵使一时得偿所愿,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月夜虫鸣,寂静里,老人的话音稀微,却仿佛传得很远,传入那幽深的竹林间,传入那人耳中。
换来的,却是一声虚无的笑,飘渺,穿过那竹林的间隙,流入老人的耳里。
“呵,旁人醉生梦死,与我何干?”
“说来也是。”
老人也笑了,他扬手,提起竿来,望着银钩上那尾半大的鲤鱼,笑意更甚。
“耕牛在田,默默无闻,是一生;生若夏花,朝生夕落,亦是一生;人活一世,不如意的事,太多;不尽兴的事,太多。何须多想?何须多虑?机关算尽,误人,误己,蹉跎光阴,倒头来还损了阴德,死后也不得安生,不如快意一世。”
“可是啊,老头,你以为这世上,能看得如你这般清的,有几个?”
“世上,自是少有,但世外,却多不胜数。”老人将红鲤收入篓中,挂饵,挥竿,笑道,“此世正统的长生不死者,唯有仙人一家,但纵使是吾等,也仅得以窥得那天外之一角至于这岛国上那八百万乌合之众,逆乱阴阳涂炭生灵的魑魅魍魉,乃至于以奇技yin巧,跳出三界六道之外苟得不死的月人,都是些不肯安下心来修道,或是对六根清净的仙人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心存不满的宵小罢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就不能跟年轻后生告诫几句么?”
竹林里,静默了片刻,稍许,那虚无的笑声再度响起。
“哼哼,一把年纪了还坐这钓鱼,虽然没到冬天,但也别被露气坏了身子骨头啊,老头。”
“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自然有糟老头子的养生之道,这一点还不用你这种后生小辈来教训。”老人侧目微笑,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姑且算是,萍水相逢的道别吧,有缘再见了,小子。”
“啊,是也,那么有缘再见吧,老头。”
道别的话音飘过林间,飘得很远。
它的主人似乎也正在远去,不多时,便如那夜色一般,融入了竹林间的黑暗里,再无了生息。
秋夜的湖畔,便又只剩下垂钓的老人来,虫鸣依旧。
提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
老人望着鱼钩,像是在寻思着什么,忽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风里也只剩下一声叹息般的轻语。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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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差不多就是在这一带了,那个老家伙最近一直在附近蹲点,说是这一片水很容易钓到红鲤什么的。”
槙岛站在滩头植被稀少的土地上,向着四方遥望,虽然此间是夜里,但他依旧习惯性地将手抬上额头作眺望状。
“我说原来连瓜瓜你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你这带路的能不能再专业点?”身后传来小魔法使的抱怨。
“我又不是人形gps定位系统!要找的也不是一个固定坐标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家老爷子总不可能十天半个月地在同一个坐标定点钓鱼啊!”虽然也知道自己这路带得着实有些没效率,槙岛嘴上还是有些言不由衷地顶了回去。
“那你也挑一条好走点的路啊,这一路上全是滩头,要么软泥要么鹅卵石!”
“那个位置本身就是探向湖内部的沙洲一样的地方,你再怎么挑路也躲不过这一截啊!而且谁让你们不fei”
槙岛说到这儿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话咽了下去,不为别的,就因为视野中的那抹银色。
“咳,总之!”他清了清嗓子,“我已经看到他了,雾雨你就别瞎起哄了,你们不是来办正事的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望向那月光照亮的湖畔边。
“喂——————,老太公!”槙岛双手作扩音筒状,拉长了音唤道。
然后在下一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只从那个方向以风驰电掣之势飞来的靴子正中红心糊在脸上。
少女们默默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个扑街仔啊!老子大半夜在这钓鱼钓得好好的,被你这愣头青一搅和,刚聚到这里得鱼全都给吓走了!”音量绝不输于刚才年轻人的咆哮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再有下次我就叫你师傅把你轰趴下带回去重新操练!这么点基本礼貌都不懂活了十几二十年都活到阿猫阿狗身上去了!?”
“不用下次了,姜兄!”另一声中气十足的苍老嗓音从少女们身侧响起,“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行事不周,连基本的门规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回炉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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