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诸多事情挤在一块,没精力码字,心中有点虚,这倒还是其次,在这里还认识了很多好朋友,且不论他们文字优劣,他们对文字都怀有一份赤诚,单凭此一点,就无法以优劣来框定他们的文字。
我关注的好朋友,都是性情人,如寨主,如小溪,如大侠等等,他们所书文字都是性情文字,这段时间没有精力一一拜读,是我最感遗憾,也是最感内疚的事情。
好朋友中,一口气小兄第自称秉承《水浒》精神,让人敬佩不已。借此,附牟宗三先生《水浒世界》,与一口气观瞻。
牟先生此文,虽谈水浒世界,实在是谈中国人生之境界,也是中国文学之精神。因此,我也将此文,以补近日未造访览阅之过,与各位好朋友共勉!
正文:
吾尝云:《红楼梦》是小乘,《金瓶梅》是大乘,《水浒传》是禅宗。请言《水浒传》。
《水浒》境界颇不好说。从其中的故事及人物而言之,较有凭借。然亦正因此,较易限定。一有限定,则《水浒》境界便不是《水浒》境界。酸腐气,学究气,市侩流氓气,皆不足以言《水浒》。吾常以为只从文字观之,亦可以悟。读小说者,总是先急于了解其中之故事,道说其中之人物,然后再进而解析其所表示之思想或意识。吾言《水浒》世界,岂不类于解析其思想或意识?是不然。如是,正是落于学究气。吾不知其是何思想,吾亦不知其是何意识。久而久之,吾亦不觉其中之故事,吾亦不想其中之人物。吾只随手翻来,翻至何处即看何处。吾单看文字,即触处机来。吾常如此而悟《水浒》之境界。《水浒》文字很特别:一充沛,二从容。随充沛而来者如火如荼,随从容而来者游戏三昧。不从容,不能冲淡其紧张。
游戏所以显轻松,三昧所以显静定。其文字之声音色泽,一有风致,二极透脱。惊天动地即是寂天寞地。而惊天动地是如是如是地惊天动地,寂天寞地是如是如是地寂天寞地。如是如是,便是《水浒》境界。吴用说三阮撞筹,是那样地清机徐引,三阮之兴发上钩,是那样地水到渠成。吾不觉有来有往,吾只觉步步是当下。潘金莲毒死武大郎,其惊险可怕,阴森狠毒,令人透不过气来。然而其文字一经从容回环,便令人透过气来,便觉无处不停停当当,洒然自足。其令人洒然自足处,不在报应,而在描述潘氏之干号。“话说妇人之哭有三种。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潘金莲干号了几声”云云,此就是《水浒》之从容也。其如是如是之境界,大抵由此等处烘托出。
若问其如是如是是什么东西之如是如是,则曰若可以说是什么东西之如是如是,便不是如是如是。此所以说单由文字亦可以悟之故也。
如是如是之境界是“当下即是”之境界。而当下即是之境界是无曲之境界。明乎此而后可以了解《水浒传》中之人物。此中之人物以武松、李逵、鲁智深为无曲者之典型,而以宋江吴用为有曲者之典型。就《水浒传》言之,自以无曲者为标准。无曲之人物是步步全体呈现者,皆是当下即是者。吾人观赏此种人物亦必须如如地(ah)观之。如如地观之所显者即是如是如是。
他们这些年强力壮之人物,在消极方面说,决不能忍受一点委屈。横逆之来,必须打出去。武松说:“文来文对,武来武对。”决不肯低头。有了罪过,即时承认,决不抵赖。好汉做事好汉当。他们皆是“汉子”。汉子二字颇美。有气有势,又妩媚。比起英雄,又是一格。禅家常说:出家人须是硬汉子方得。他们只说个汉子,便显洒脱妩媚。《水浒》人物亦是如此。承认犯罪,即须受刑。受刑时,决不喊叫。“叫一声,不是打虎的好汉。”在消极方面,他们是如是抵抗承当。在积极方面,他们都讲义气,仗义疏财。消极方面是个义字,积极方面亦是个义字。义之所在,生死以之,性命赴之。天下有许多颠连无告者、弱者、残废者、哀号宛转无可告诉者,此种人若无人替他作主,直是湮没无闻,含恨以去。大圣大贤于此起悲悯心,伊尹之任亦于此处着眼,《水浒》人物则在此处必须打上去。所以他们常闹事,人海生波,与圣贤之悲,伊尹之任又不同。但无论如何,此皆是替颠连无告者作主之一方式。而《水浒》之方式乃是汉子之方式。武松替兄报仇,实是替残弱之武大作主。其兄弟之情甚笃。武大在潘金莲眼中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打团团转,三打不回头的人物,而在武松看来,却口口声声是兄长,决无轻视他的意思,只是系念他是个弱者,常被人欺负,临别时,嘱他晚出早归,武大哭了,遂说:即不出门亦可,只在家坐地。武大说他兄弟的话是金子言语,我只信他。像这样一个诚实人,可怜虫,若无人作主,便是昏了天地。我每于此起无涯之悲痛,深深之怅惘。天地生人,真有许多不仁处,好像全无心地于不觉中夹带来许多渣滓,漂流道旁,像个蝼蚁,像棵干草。此种人物不必说被欺负,即其本身根本上便是可怜虫。彻头彻尾即须有人替他作主,以参赞化育之不及,以弥补天地之缺陷。不必到他被践踏了,被残害了,才为之作主,才显出他的可怜。我有许多最亲切的事例作印证,我无可奈何,天地亦无可奈何,我只有悲痛。我的怜悯之感,常是无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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