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呆呆看着皇后自冲进来后的一连串言语行止,都有些懵。
牟斌应召而来的时候,只觉东暖阁内的人神色都有些奇怪。他上前对皇后躬身行礼之际,迅速瞥眼间见陛下双目紧闭着躺在软榻上,衣襟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牟斌猜测陛下方才大约是吐血了,给皇后施礼的动作顿了顿,眉头蹙起。
陛下之前只是偶染风寒,纵然是后来病情加重,才不过三两日的光景,为何会到这步田地?
他跟随陛下多年,陛下身子虽然一直都不太好,但从前即使是病得再重,仔细调养一段时日就能慢慢好起来,可眼下这样小病变成大病又是作何说?陛下无大病又正当盛年,按说绝不该体衰至此。
他也开始怀疑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圣上了。但转念想想,又仍旧觉得不可能。
皇后将众人遣退,细细给陛下擦完汗,默了默,慢慢转过脸来,声音倦弱却郑重:“你立即去一趟碧云寺,看青霜道长在否。若在,就速来回禀;若不在,就派人守着,一旦道长现身,即刻知会我,不得有误。”
牟斌因着自家主上的缘故,隐隐知道碧云寺和青霜道士的神妙。此时见皇后这个时候让他寻那道士,心中了然的同时,也越加意识到眼下情况的严峻,不由道:“恕微臣多言,陛下如今难道已经病得连太医都治不下了么?”
片刻的缄默之后,传来一阵幽幽的嗟叹:“太医方才开了药,等药煎好了让陛下服下瞧瞧效果。我命你去寻青霜道长,是想询问他一些要紧的事情。或许……他能救陛下也不一定。”
牟斌又往榻上看了一眼,目露忧色,随即垂首恭敬道:“是,微臣这便去。”
漪乔微一点头,看着牟斌领命而去,又转首低眉,细细端量榻上闭目沉睡的人。
方才他的突然吐血让她吓了一跳,她当即便将守在外头的汪机叫进来诊查。汪机看后迟疑了一下,告诉她这恐怕是动血之症。她听不太懂也没工夫细问动血到底是什么,只焦急催促汪机开药。
现在回想起汪机当时的神色,她忽然觉得心里一冷。
是病情又加重了么?
漪乔呆怔了一下。
她垂眸抚着他的脸颊,依旧感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滚烫烙手。
他的整张面容都泛着一层潮红,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慢慢抚过他精致的眉目,抚过他高挺的鼻梁,抚过他柔软细腻的嘴唇。他的面容泛红,但唇瓣却没多少血色,可又不是完全的苍白,而是透着些淡淡的山茶色。他的一双眼眸生得令人惊艳,此刻虽然阖着,但仍旧能看出眼形的漂亮。浓而黑的长睫投下轻浅的淡影,更添绝伦的精致。
他眼下虽恹恹憔悴,但这么瞧着居然透出一股病态美。
他的容颜似乎真的一如当年,只是眉宇间的气韵更加内敛成熟。
漪乔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初遇时的场景,忽然觉得彼时此刻时空交错重叠在了一起,好似一切又重回原点了一样。
他当初也是这样安静躺着,衣襟上带着新染的血迹。
可当初她一觉醒来就看到他坐在篝火对面朝她吟吟浅笑,这回她还能救得了他么?
漪乔再次低眉看向他,又是长久的出神。
其实除开多舛的命途和羸弱的身体,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如此。与他夫妻这么多年,她也没寻见他身上有什么缺点。
这个男人简直完美得不似红尘俗世中人。
漪乔凝神望他片刻,又兀自淡笑一下。
不对,还是有缺点的——他总时不常地挖坑让她往里跳。偏偏她很多时候跳进他挖的坑也不自知,都是事后琢磨的时候才发觉。
漪乔知道这称不上算计,只是他惯性使然下的行事风格。而她之所以不甚介意,是因为她知道他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并且对她绝无恶意。
“我都帮你选好午膳的菜肴了,你却又睡过去了,”漪乔轻声呢喃着,“等会儿醒来喝了药,我喂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言讫,她缓缓俯身,垂眸在他唇角轻吻了吻。
未时正,牟斌风尘仆仆地赶来回话说,在碧云寺并未见到青霜道士,他派人留守在碧云寺的同时,又差人去张玄庆的神药观那里寻了,可仍旧没找到。
漪乔脱口道:“再找!多派些人去找。”
牟斌踟蹰了一下,问道:“敢问娘娘,那道士消失多年,娘娘确定他如今人在京师?”
漪乔缄默片刻,道:“我总觉着,道长一定会出现。他去年六月初四回来过一次,可是没呆多久又离开了。”
“去年六月初四?”牟斌思索着皱起眉头,“飘雪那日?”
“没错,”漪乔回想起去年她去碧云寺时,慧宁大师跟她说的话,“六月飞雪,诚非吉兆,道长当时感叹说怕是天公示警,遂未多留。”
牟斌道:“三伏暑天竟突然飘起了雪,确实不吉利,微臣如今都记得那日的怪象。可这道士是不是胆子太小了点?一场雪就把他吓跑了?”
漪乔脑中灵光乍现,眼前一亮,转眼看向牟斌:“你提醒我了。”
她忽然发现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当时慧宁大师告诉她说,青霜道长回京后本想将灵玉之事和她说清楚,但见到六月飘雪的异象便又离去了。她那时只顾着失望了,忘记了深思。
道长在外云游十几年,为何偏偏在弘治十七年突然回来了呢?会不会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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