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呀……”唐姬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啊说啊说。
阳信公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把巴掌甩到对面这个罗嗦女人的脸上。
上帝,她好想!可是,她不能!!作为素行良好、在公主群中以温柔知礼而闻名的阳信公主,她怎么也不能出手打人啊;尤其,唐姬还是长沙王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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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滚了!’带着满脸的温婉微笑,阳信公主亭亭而立,恭送庶母的离开。
人刚一走远,少女的两道长眉就紧紧纠结到一起,胸口更像压上块千钧石般又是闷又是痛:长沙王之母的确是好心,是出于善意;但,被唐姬可怜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自古后宫之中,母、凭、子、贵!
汉宫中凡是为天子诞下皇子的后宫女眷,最少也是个‘美人’名分;更进一步封为‘夫人’,也毫不稀奇。只有这个‘唐姬’,膝下生有一名年长已封王的亲子,却连个‘七子’‘八子’都没能挣上;一直被宫中人以‘唐姬’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叫着。其处境之尴尬可悲,当事人固然难受,别人相处起来也着实为难。
长沙王的生母如果在长沙国,就是货真价实的‘长沙太后’;礼制上逊皇太后一步,几乎可以和当朝皇后平起平坐。可当下皇帝建在,皇宫内只按封号论尊卑,于是……同一个人身上的两重身份,其悬殊之大着实让人唏嘘悲叹。
‘若唐姬没有儿子,就只是掖庭无数失宠后宫中的一员,倒不至显得如此可怜。‘有子’却无封赠,被冷落轻慢到如此地步……’阳信长袖中的十指紧了紧,舒口气,放松:从某种角度而言,对这个唐姬她还是有点佩服的。被如此对待能忍到现在,其心志不可谓不坚韧;如果换成是别人,比如栗夫人那型的,不气死也自杀了——可她出不出塞,和不和亲,要她唐姬多什么嘴?!
‘真是活该被父皇嫌弃,永远都晾着才好!’稳定心绪,调整步态,阳信公主带着两个侍女继续往太医署而去:今天她出来,是为给负责母亲医药的太医和药师送礼金的;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应酬这群或百无聊赖或居心叵测的后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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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医署出来,太阳已经很高了。
初秋的空气在阳光的全力报效下,有着不亚于盛夏的燥热。
阳信公主仰头看了看天色,将手中半湿的丝帕塞回袖管,领宫女们离开了主宫道,打算抄小路回家——‘漪兰殿’不是重要宫殿,离中轴线很远,不走宫道反而快些。
“姑,姑姑……”走着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依稀的交谈声。
阳信公主脚下的木屐停住,蹙眉:不会吧?走小路还能遇上?!
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些有女的后宫,阳信向两个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率先绕至小道旁的一颗大树背后。大树年深繁茂,树干七八人合力都抱不拢的样子,挡住三个苗条的少女绰绰有余。
“姑姑,熏香乃今上所赐?”很年轻的女声。
“嗯。”
“天子待皇后厚矣!”是感叹!由衷的感叹。
没有回答,这次没有回答。
木屐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是最先那个女音:“姑,二女谢姑母顾全。”
“二女,无须如此。汝与长孺之大母,亦吾之从母……”谈话在此处停了停,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幽长的叹息:“从母,从母……不幸……”
树后的阳信公主微微挑起双眉:好耳熟,是谁?
“哎,入长乐宫之后,汝二人依然为宫婢……姑母无能,椒房殿正值多事之秋……”说话的人讲到后来,愈显哀伤。
‘咦?宁女,是薄皇后的首席女官宁女。’阳信公主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薄皇后平日派往漪兰殿接送刘彻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宁女官,所以才会这么熟悉。
“姑姑,二女知姑姑勉力焉!”和宁女走在一起的女孩粗衣素发,单薄瘦削,却反过来安慰美服丽饰的中宫女官。
宁女停步,举袖擦拭眼角。她很伤心,真的很伤心:身为未央宫女主人最信赖的女官,她对自己表侄女们的处境却不能直接施以援手,只能迂回请托到长乐宫去——如果不是栗夫人对椒房殿一直虎视眈眈,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她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敢做,唯恐给皇后引来祸端。
“姑,二女知足,阿姊亦知足。虽同为宫婢,长乐宫较之未央远为安稳。二女与家姊,感恩于心。”说着,二女趴地下就叩头。
“二女,二女,起!”宁女官急忙拉起来,给侄女拍拍身上的灰土。手上传来的粗陋和扎刺感,让女官感伤不已:多懂事的孩子,又是多可怜的孩子!姨妈家的表哥太鲁莽了!好好的小吏做着,没来由的干嘛冒冒然掺和进那种麻烦?结果非但弄得自己没命,全家更是被连累到没入深宫为奴。如果不是那天她无意间经过暴室认出她们,这对小姐妹天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宫奴宫婢,是皇宫等级制度的最底层。哪怕一个普通宫女或宦官,也能随意使唤和欺负这些可怜人。而且和普通宫人相比,宫廷奴婢们几乎没有脱罪或升迁的机会,即便遇到皇帝‘大赦’或‘放宫人’这类好事,他们也轮不到分享。
二女笑眯眯拦下表姑的手,换自己整理衣裙。过一会儿,明显还不放心,问:“姑姑,入长乐宫,真否?”
真的能离开未央宫了吗?虽然到哪儿都是吃苦干活,可去长乐宫好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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