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官道之上,燥土飞扬。一行车马正由北朝着金陵方向疾驰而来,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滚滚飞尘。
这一行北归之人,正是徐若麟一家。这也是这三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回京。上个月,司国太病重弥留消息传至,徐若麟请了圣命后,携妻小立刻踏上归途。
这一趟归京,他心里十分清楚。除了司国太病势,其实还有另件重要事——关于这件事,从数月前开始到现,他与皇帝之间分歧已经到了几乎可算严重程度。他想回来,与皇帝面对面地做后一次沟通,希望量能达成一致。想来皇帝也是如此做想,这才痛应允了他归京请求。
马车里,果儿正陪着三岁弟弟坐她脚前,像个小大人般地喂他吃一块糕饼。喂了半块糕后,见他摇头不吃,便把剩下吃了,抬头见初念正望着自己,朝她笑了下,便趴到了她膝上,低声问道:“娘,太祖母会出事吗?”
果儿十一岁了,已经长成个小小少女,模样越发地标志,如同一朵含了朝露等待开放花苞。这几年里,她与初念感情也愈发深厚。初念很早以前就曾应允她,等有一天,她父亲有空了,就会带她们去云南拜祭她祖母,还有山东徐家祠地里她生身母亲。只是这几年来,徐若麟一直忙碌,脱不开身。从去年夏开始,全国各地是频发自然灾害。先是四川地震,再安徽水灾,到了秋天,河北居庸关一带再次地震,冬,东南沿海冰雹。今年春夏,湖北河南等地洪灾泛滥,山西又遇风灾,禾稼毁。不好消息接踵而来,朝廷疲于应灾,赈抚灾民。徐若麟也一直忧心忡忡。到了现,他虽然没怎么她面前提,但她也知道,他和皇帝关系,也变得愈发严峻了。
这一趟回京,她心中始终悬着,除了挂念司国太病情,隐隐也总觉得就会有不祥之事要发生一样,甚至禁不住就会一阵心惊肉跳。此刻听果儿这样问自己,抚了下她柔软发,安慰道:“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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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残阳之时,徐若麟一行车马终于停了魏国公府门口。出来相迎家人见到徐若麟,登时噔噔跑了过来。
“老太太如何了?”
徐若麟下马,开口便问道。
“前日四姑娘刚回。老太太见了她,说心放了一半。另一半,就只等着大爷一家了……”
初念此时已经与宋氏等人一道抱扶孩子们下了马车,闻言压住心中悲恸,急忙与徐若麟一道往里匆匆而去。阖府下人不绝于耳“大爷大奶奶”声中,径直赶去慎德院。入了屋,见一堂烛火之下,满屋子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听见门口动静,纷纷回头,见到是徐若麟一家人,面上顿时露出各种神色。
“祖母!”
徐若麟已经疾步到了司国太榻前,跪下握住了她枯瘦如柴一只手。
司国太今年入春来,身体再次变差。毕竟是七十多人了,这一次,再没能像前回那样挺过去。熬住一口气,便是想再见一眼自己未身边孩子们。这数日来,几乎就靠着参汤吊着口气。前日终于等到青莺回,便如她自己所言那样,心放下了一半。今天已经昏沉了一日了,眼睛始终没睁开过。徐家人估摸她是熬不过今夜了,徐耀祖连同他兄弟也守了一侧。
老太太正迷糊着,忽然耳边听到一个熟悉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睛,终于看到长孙徐若麟就自己面前。定定望他片刻。眼珠子再慢慢移到跪他身侧一个年轻貌美妇人和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认出是初念和果儿喵儿,精神竟一下瞧着好了许多,抬手叫果儿和喵儿到自己近旁,他两个齐齐叫她太祖母,她抚过果儿手,又摸了下喵儿小脑袋,面上露出笑,眼睛随后慢慢看过屋里鸦雀无声每一个人,点头道:“三年前,我本就该走了,只是阎王放了我回来,又多蹭几年,活了整整七十三岁。这一辈子,也算福寿双全了。这一回,这就真要走了。临走前,能齐齐看到你们我跟前,心满意足了。没别话,只是一句,往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记着,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都是同个祖宗爷徐家人。”说罢闭上眼睛,任凭边上喵儿再怎么哭叫她“太祖母”,始终没再睁眼。
徐耀祖到了近前,伸手探她鼻息,已然气绝。压住心中悲伤,回头道:“老太太走了,起丧吧。”
他话音刚落,屋里便哭声一片。连廖氏也红了眼睛。初念、青莺这些往日里与她亲近,是跪趴她榻前泪流不止。
外头徐家人早就做好丧事准备,此时消息传了出来,很便有条不紊地备起了丧事。初念带了孩子们回到嘉木院,换了孝服后,照了规矩,与廖氏青莺初音等人一道守灵旁哭泣。
不提灵堂举丧。徐耀祖前些日听闻母亲临终消息,赶了回来。今日见长子携妻子归京,忙至深夜后,将徐若麟唤至书房。父子二人相对,灯盏豆火之中,一个是而立壮年,一个是两鬓渐苍,四目相对,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四下只余静阒一片。
“叫我来,可有事?”
徐若麟终于朝他见礼,低声问道。
徐耀祖怔怔望着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若麟,时至今日,你还是那样憎恨于我吗?我这一辈子,确实做错过许多事。大错事,就是亏待了你母亲。我知道她后离世前,一定是恨我。或许……”他摇头,惨淡一笑,“她大约从来就没爱过我。一直是恨我。倘若上天能给我重来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蹈覆辙。只是……,过去就这样过去了,再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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