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面,在下面有人。”瘸子贴着地听的清晰,先反应过来。
“又没了……”李铨说。声音消失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又接上。他们仔细的听,好像是梅花儿的声音,只是歌声不成什么调,虚弱的很。
“野草青青河水忙……山帮子秃又凉。野花分外红……小伙伴们争采摘……摘得一朵山茶花……啊,我嫌它……太艳啦。摘得一朵芍药花,啊,我……嫌它……太红啦。蝴蝶花儿叠叠生,轻盈欲飞向空中,一捉把它掳得手,啊,太俊啦……”梅花儿那种沙哑的嗓音再次轻飘飘的响起,像是从地底的缝隙中传来。
如果说她已经提早结束了童年的话,那是从声音开始的。
“梅花儿!!”李铨压低嗓门奋力叫了一声。“你挂在树枝上啦?”
“没用的,她从小就是个聋子。”瘸子平静的说。
“这有多深?”
“跌下去就没命了。”
李铨与富贵着急的当,夜间的巡逻队已经像误打误撞的野兽般来到了小屋前。那支队伍,黑鸦鸦的约有七八人,举着些将灭的火把。火焰摇曳不定,持的人更是磕磕绊绊。为首的军人示意到小屋里看看,于是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这个兵推开一扇用床板和好些破木棍撑住的所谓的门,哗的塌在地上,然后一猫腰跳进去。他已经很累了,但看见了眼前的东西,全身的筋骨便又重新灵活起来。他的脸由于亢奋而扭曲了,牙在骇人的笑容下挤了出来,眉目簇成一堆。外面的人问他,他只知道挥着手,被激动变的怪异的腔调浑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女人……!”他那生硬的汉语里只能听懂这个词。
小屋里的阴暗角落里,莲子与桂月抱成一团。桂月尤其恐慌,抖的不能自己,牙齿打战,手指青冷。莲子几乎哭出来,但泪挂在脸她人却不知道。在昏暗无光的屋里,她的枣红棉袄像团暗火。她们恐惧,无助,想要躲进墙里。莲子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她只是觉得可怕,未知的可怕,一种野兽的形象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无法很清楚的看见。她仰起头,黄黄的月亮正圆,她想,如果人能在想要的时候飞向月亮,那该多好啊。
这时那个人看见床上还有个什么东西,确切说那不是床,只有一半的床板,另一半堵了门。板上也不是个东西,是个棍子似的老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那人看清晰了,就试一试是否还有气,结果没有气了,于是他放心了。
他拉了枪栓,上了子弹,朝那人就是一枪,打的那身体一震,在幽暗中浮起一层烟尘。
听到枪声,外面的人赶紧冲过来,一时间上栓声噼叭乱响,有的还慌的把枪掉在地上。屋里的人示意没事儿,这里除了这两个小妞什么也没有了。他头还没扭过来,脖子根就中了一枪,黑乎乎的血无情的往外流,他的表情一下停止了,笑容猛然变成了僵尸的笑容。他用手捂着脖子,可是血怎么也捂不住了。那群人慌了神,向黑不隆咚的内间发狂似的开火,门口的人开始往外面跑,整支队伍好像遇到瘟神般屁滚尿流的逃窜了出去。待到一切静了后,队伍的队长破口大骂起来,指着小屋用枪托捅了捅一个兵的屁股。那个兵极不情愿的走上前,像在沼泽地迈步一般,弓着身子犹如受惊的猫。他蔽身在墙,向屋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张望了一阵,看到原先那两个小姑娘还蜷缩在那里,一切平常如初,似乎什么也未发生。但他听到一个声音悲切的叫道:“庞爷。”从内屋出来一个黑影。
那个胆小的兵禁不住呀了一声,他看见黑影扭头看见了他,吓的浑身哆哆嗦嗦,一激灵下把枪甩了过来。可是不巧,长枪卡在根木头上,发出咯的声响。
接着又是喀的一声,这次是枪响。屋外的兵慢慢直起身子,向后仰去,倒栽在木梯下小片的高粱地里。
屋外那批人气急败坏,恨不能拆了房子把打他们的人撕碎,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开枪的正是尹思嘉。她知道逃是逃不掉了,敌人可能放火烧房,干脆背水一搏。她安稳的贮在暗中,藏在掩体后面,抛却了生死存亡的包袱,表情近似于沉静。她指挥两个女孩躲到里间,自己堵在门口,满怀对敌人的仇恨,汗津津的手紧攥枪柄,每有流弹飞来作响便皱一下眉,冷静的出手,机会很少,但一枪一个。
枪火暂且停顿下来时,她的脑海涌现的是飘扬的旗帜、横尸的百姓,还有丈夫生前的音容笑貌。愈是想,愈是恨起来,心中也昂扬起来。每次毙掉鬼子,看他们像木桩似的倒去,心中就激起一丝快慰。
但是她终于还是中弹了,虽然没有伤到要害,胳膊却血流不止,无法动弹。
李铨正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系在一块儿,好连成一条“绳子”。旁边的瘸子也光着,冻的不停摸索身子。李铨每次用力拧结、拉紧的时候,在月光下,黝黑的肌肤便结实的绷在一起。他把做好的绳子绑在树根上,另一头撂下去,那条衣服拧成的粗绳一下子没在了深坑的阴影中。
“富贵,你拉着这头儿,小心别摔下去,听见我喊就使劲往上拉。”李铨眼也不抬的说,倒着身子要往下下。
李铨踢了点土皮落下去,梅花儿发觉了,叫唤了声:“谁?”这种濒于绝望,但又转念为希望的声音令人心酸。
“梅花儿。”李铨试了试松紧,“你别动,我来救你。”
“别费些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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