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病每日为那老伯针灸,那银针进时光亮,出时成了紫黑色,一连二十几日,都是这样。那老伯所需的药材皆珍贵稀罕之物,而药性奇特的药材往往长在高远奇崛的悬崖险峰之中,采集甚是艰难。张无病每次起早摸黑采药回来,总是摔得一身伤痕。老伯看在眼里,想说几句慰籍的话。然而每次开谈,张无病总爱说些劝老伯退隐山林的傻话,令老伯好生恼怒,甚至无名火起,破口大骂,先前那一丝半忽的感激之情顿化乌有。
一天,老伯起来,感到“气海穴”有一种彭湃欲裂的感觉,当下心领神会,坐着打坐练功。俄顷,老伯周身黑气大盛,好似雨雾般将老伯笼罩得严严实实。
良久,良久,黑气开始变为白烟,冉冉升起。
忽然,屋外有人叫道:“张大夫受伤了,快来看看啊!”
“怎么回事?”
“听说是今朝采药,被野猪追赶,跌落山谷。幸好牛伯和他儿子经过,才救了他。”
“哎呀,张大夫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得去看看!”
“去看看。”老伯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如急箭般冲出屋外。出到屋外,老伯忽然莫名感到奇妙,自己素来以心狠手辣威震江湖,何以突然之间对这少年的生死这般关心?迟疑半晌,蓦然止步,已远远看见张无病被人用担架抬回来。其实,连老伯自己也不知道,连日来的亲密相处,坦诚相待。不知不觉间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忠诚善良的小伙子,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
老伯回到茅房,装作视而不见。村民平日也知这老头性情古怪,也不以为奇,闹哄哄了一阵便自然散去。老伯任由张无病在床上呻吟,宁是不闻不问。张无病这一摔,只是手臂脱了臼,接驳之后,并无大碍。
老伯待他平静下来,冷笑道:“区区一头野猪,便把你伤成这样。若换作老夫,只需一掌,便让它成为俎上之肉,口中之餐了!”
张无病讪然笑道:“惭愧,惭愧。在下枉自少年力盛,反不及老伯矫健。”
老伯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及老夫之处,在于你不会武功。”忽然语气变得温和,道,“老夫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尚无传人,恐怕是不能带进棺材的了。你我总算有缘,你亦有恩于我,你这会儿给磕三个响头,行拜师之礼,老夫便把这一身本领传授与你,怎样?”
张无病听罢,不假思索地道:“谢了,老伯,我不想学你的武功。”
“为什么?”老伯仿佛听到世上最愚蠢最可笑的说话,叫道,“难道你认为老夫还不配当你的师父吗?”
张无病道:“这倒不是。在下不晓武功,也知老伯的武功必是高强无比,只是我生来愚钝,只对医术药物感兴趣,对武功实无丝毫兴趣。”
老伯怒骂:“一双鼠目,不识宝物!江湖中不知多少狂妄之徒为了学老夫的武功,不知廉耻,不要人格,向老夫卖乖弄巧,百般讨好,却一招半式也学不到。可你这笨厮,真是……真是不识抬举,无药可治!”
张无病道:“敢问老伯,学了你的武功,又能怎样?”
老伯得意之情形于颜色,道:“你学得老夫一半的本事,便可使群雄俯首,仇敌丧胆,纵横天下,武林称霸!”
张无病摇摇头,道:“武功高强者莫过于老伯,也难免遭人暗算,身受重创。可见,即使武功练到天下第一,也难保不会死在他人剑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凡学武之人,总想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不甘屈人之下,于是整日互相挑战,未成名的为求一战成名不惜铤而走险,向绝顶高手挑战;待得成名之后,已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杀了的人很多,想杀自己的人亦很多,恩恩怨怨,江湖情仇,便由此而起。身怀武功的人,以武力胡乱断人生死,全凭一己之喜怒,公义正气从何说起!可见武功这东西,害人不浅,实是学不得。”
老伯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一身超凡的武功,岂料却让张无病轻贱如斯,心下大怒,直想一掌飞拍过去,了解他的小命。只是两只手掌,不知为什么却无一只愿意抬起。
张无病犹自不知死活,继续道:“我父母早逝,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可是当我跌落山谷之际,众乡亲父老却救我护我,如同亲友。这都皆因我不会武功,平等待人。恕我直言,老伯武功盖世,被仇家追杀,何故无人相助,险些埋骨荒野?我想,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也比不过人心计谋。老伯,你满头白发,至今仍然孑然一身,不觉得寂寞孤单么?人身短暂,如同白驹过隙,老伯何不远离江湖,重建家园,颐养天年?”
老伯若在数月前听张无病说这番话,早就大动干戈。但今日不知为何没了脾气。数十年前那一对熟悉的妻儿的身影浮现眼前,数十年来以为已将她们忘掉,殊不知原来一直深深埋藏心底。窗外,传来一股淳朴的泥土清芳,放眼望去,老树卧牛,小孩扑蝶,竟也是从未见过的美好风景。
***
日子飞快而过,一个月过去了。老伯在张无病的精心治疗下,运功逼毒,不久便可复原。
斗转星移,鸿飞雁立。老伯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老伯心里盘算,是留下黄金千两悄悄离开呢,还是告别一声?他一生我行我素,欢喜则来,不喜则走,干脆利索。这时忽觉自己变得优悠寡断,客俗之极,心中十分苦闷。
张无病似乎看出了老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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