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漂浮半空中,低头瞅着伏御案上“龙体”干瞪眼——炼丹把自己药死了没有关系,但是吞金丹将自个儿噎死了算是个什么事儿?!
奈何为时已晚,汞铅沉积身体早已是药石罔效,被人匆匆放平抬至床上躯壳愈发显得灰败可怖。终于,总管太监苏培盛引领着一帮儿孙重臣冲到床前一片哀哭嚎泣之时,雍正皇帝颓然叹了口气,自知是回天乏术了。
然而他并未御前看到任何送葬兄弟,凝神一想,原来,都被自己耗死了啊……
身体愈发地飘轻,似乎是卸下了累世重担。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冲前面嚎哭弘历,突然略带恶意又无不欢欣地想着:臭小子,阿玛好歹是没给你留下一群弟弟篡权夺位勾心斗角,加上政施行,并存国库八千,你就偷着乐吧!
终,他扭头瞥了一眼缩角落里兀自垂泪忠心老仆,起身离去。
◆ ◆ ◆ ◆
皇帝本以为走到半碴好歹会碰上零星鬼差领路,抑或者神佛接引。奈何顺着感觉凭空飘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匝居然只剩下白雾了,他不觉有些踟蹰,便又耐着性子朝前奔了奔。
然而一阵清风拂面过后,影影绰绰雾气里竟隐现出芳木青枝来……
这是何处?皇帝有点发愣,但目今也不用暗示到眼角发抽才能令下头呈个“请尊出游”折子了,只寻思莫不是古今传奇中天堂地狱都乃莫须有事情?!于是兴致一起就追了过去,而越往前行,越是佳木绕膝。这位爷本就是个才情极高文艺人儿,见此情景,龙心大悦,连带着沿途蛩鸣花影也变得愈发别致起来——
这倒不是心理作用,只见那:
「玲珑小桥跨九折清溪,圆石曲径接天阶之路。涧中清流激湍,乱红泻雪;枝头芳霭掩映,疏木如画。再行数步地势渐高,屋檐鹊起插空飞楼。雕栏画栋皆山坳之间,萦纡琳宫影云雾身后。真是好一番奇幻嶙峋……」
皇帝立于石阶上俯身喟叹,此处定不是人间!游兴加攒高了,抖起身子就又飘了上去。忽见前方有一十里亭,环抱细流,兽口吐涎。走近俯查,那兽头喷出居然是清酒,酒香醇烈,佳酿芬芳,让人闻之啖下。
而面前,刚巧就飘过了一盏青花小酒杯……
于是乎他似受到了某种蛊惑,皇帝擒住那杯子接了杯酒便一饮而。果然是沁人心脾,连精气神都亮了,老四不经愈发地神采奕奕,一抬头,刚想要赋上酸诗一首,却看到那方琉璃亭子匾额上横写着几个大字:
大义觉迷。
他不经揉了揉眼睛,方才怎么没瞅见呢?而且这“大义觉迷”不是自己十三弟重病后不久派发下去那册“醒世典籍”么?
皇上瞬间自信心爆棚了——想来他勤政爱民、潜心治国,又修仙问道多年,怎也落了个死后羽化升仙结局吧?看看、看看,这是连宅子都给朕备好了啊!于是立时丢开手中杯子便穿亭而去,连再迈开步子,脚落了实地上都混不自知。
哪晓得就他急吼吼地冲上白玉石阶须臾,亭子边隘口上云雾散了些许,露出了一块石碑来。上书三字:
醒梦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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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沿途上并未见到有婢女仆役,好身故之后没了凡尘纷扰,方才一杯暖酒饮下觉得通体雄浑,一路上去无事不提。又行了约莫有三刻中功夫,他只觉得都要走到了三十三天宫,面前终于出现了个瑞兽牌坊。
横书匾额:海清河晏。
却配了副对联:叔侄去官闻广受,弟兄让国有夷齐。[注1]
皇帝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被刺了一下:这说得不是“疏广疏受”那对虚伪两叔侄,担心鸟弓藏,于是假意美言又相偕归隐故事么?并带了“伯夷叔齐”这双兄友弟恭贱人,居然虚以委蛇地推让皇位……
皇帝不觉抿住了薄唇,心里说不出有哪里是恨恨。但一掸眼瞟见了牌坊后头宫阙,还是耐着性子走了过去。东西配殿暂且不提,皇帝素日里是个傲娇,金砖引着就直往正殿杀将了。
却还是没有人,一屋子空白画卷高悬于屋墙之上,以进门中轴为案几,东西两侧分书写了“功成”、“名就”大匾额。而影灰暗一角南墙,看不清楚是用朱砂笔点了什么。皇帝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却还是得体地先迈到了次尊贵东侧去。
光怪陆离事情却这眨眼间发生了!
皇帝将将走到了那东边第一幅画卷前,画面却突然动唤了起来,吓得他倒退一步,再定睛之时,空白画卷中已经涌出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弘历端坐其上,身穿一袭明黄龙袍。画像画得是神形兼备,四爷尚未明晰自个儿心态,一行行蝇头小楷已然那画卷边上浮现出来:
「安稳度世前朝福,中华一统好施为。奈何嫌隙自幼生,骄奢淫逸后半世。
闭关锁国空虚耗,毁拔旧铲前尘。六次下江南……」
皇帝看得不经眼前一黑,这、是判词?闭关锁国,毁拔旧,六下江南?!
他有些惊疑不定,即便儿子不似自己,可毕竟是他和皇考都看好啊。皇帝咬紧了牙关,默念着“浑说、浑说”,便栽歪地踱到了西边案首。而须臾之间,西边卷首便幻化出了他皇考模样。皇帝这次已然淡定,但见着惟妙惟肖先帝,还是险些一撩袍角跪拜下去。
紧跟着画面却一变,皇考依旧端坐,御下却多了三十四条人影,正是他们兄弟长幼有序跪了一地。却只有一人,隐隐飘摇地出现了画面前端,侧立御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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