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各种各样的信息分析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道衍不恋权,不爱钱,不好女色,不为民族大义,不为百姓民生——他纯粹只是为了造反而造反!
所以说,这样一个怪人即便知道此朱棣已经非彼朱棣,也没准会出手相援——哪怕辅佐的对象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也总比眼看朱棣变成疯子因而不能登上皇位,导致自己的人生目标无法实现要强吧?
朱棣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然后听到方孝儒结结巴巴的声音。
“此异象……未必是……天命所归……或许……或许是天怒人怨……”
一股强烈的怒气油然而生,朱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远远传来阵阵滚雷之声。朱棣倒没什么,夏天突然打雷下雨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只不过今天这两次打雷都赶巧正遇上他发怒而已——然而殿内其余诸人却不这么想——他们的脸上,全都象擦了白粉一样,没有丝毫血色。
朱棣理解他们的反应,毕竟在这个时代,封建迷信还是很有市场的。
翰林检讨胡俨因为过于紧张而扯断了玉佩的带子,玉佩掉在地上的声音令众人本已扯得极紧的神经更受摧残。结果殿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再也支持不住,干脆晕了过去。
这时僧道衍向方孝孺质问道:“方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主怒,天亦怒……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天命所归!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完这句责问,方孝孺的嘴唇蠕动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在道衍眼神的逼视下,方孝孺突然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在旁人看来,朱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方孝孺,但朱棣自己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发了一会儿呆。
朱棣很奇怪,刚才为什么会对方孝孺产生那么大的怒气和杀机?
思考片刻,朱棣得出一个结论:明成祖的灵魂虽然消散了,但既然他的记忆被朱棣所继承,那么他的思维方式、性格特点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对朱棣产生一定的影响。
朱棣深吸一口气,将不安的感觉强行压下。
无论如何,如今控制这具身体的是自己,不再是那个杀人狂永乐大帝。所以说,绝不能干出那种诛人家十族的事情来。
尽管来自二十一世纪,不过朱棣并不完全否定酷刑和株连。有些已经犯下死罪的在逃犯会毫无顾忌地杀人,正是因为没有酷刑威慑所致——这种人的想法很实在:反正被捕后也逃不了一死,那么再多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株连,向下株连和横向株连过分了些,但是向上株连却未必没有道理。朱棣倒不是认为子女犯罪后父母一定应该被牵连,但是在某些案例中,子女之所以会犯下严重罪行,在很大程度上却是因为父母的溺爱、纵容以及包庇的结果。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父母难道不该承担任何责任?
朱棣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然后缓缓走到方孝孺面前。
“朕对方先生的学问是极为佩服的。你不肯奉诏,是因为建文帝对你有知遇大恩,国家有这样的忠臣,朕也很欣慰。不过,建文帝在位时你忠于他是为公,然而如今建文帝已经驾崩了,此刻正是社稷安危存亡的关头,第一要务乃是立天命所归的新君。你也是儒学大家,当知道皇帝即天子,天之子也。刚才你亲眼所见,朕怒,则天亦随之怒……可见,朕乃天命所归之人。所以说,如今你不肯奉旨拟诏只是一己私心而已。你是当代大儒,要为文人们立个好的榜样,不要公私不分。”
这番话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刚才朱棣还暴怒不已,甚至扬言诛方孝孺十族。可是现在他却娓娓而言,入情入理,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方孝孺这时候已经不再痛骂朱棣了,但他仍然不肯奉旨拟诏,只是一个劲地放声痛哭。
朱棣温言道:“方先生此刻情绪太激动,也很累了。你们把方先生扶下去,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道衍留一下。”
待诸人离开后,朱棣望了道衍半天,然后突然一笑。
“昨天你预测方孝孺绝不会奉旨,而且会有血光之灾。呵呵,现在你怎么自圆其说?”
道衍盯着朱棣研究了好半天,叹了口气。
“昨天陛下一定要我预测方孝孺会不会拟即位诏书,我是迫不得已才说出预测结果。然而天道无常,天机之所以不可泄露,是因为如若泄露天机,极有可能会造成结局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往往是朝着对求卦人不利的方向发展。方孝孺倒是逃过了被诛的结局,只是……”
见道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朱棣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说结局会对燕王不利吗?!
朱棣摸着下巴想道:如今明成祖的灵魂完全消散了,这样看来,天机似乎真的不可泄露呢……
……玄学确实很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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