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梓将事务分派完毕,向众人大臂一挥道:“你等诚心去办,但有差错严惩不贷。”众人个个凛然,悄然退下。陈光祖于一旁尴尬不尽。自被擢为管家,吕府事无巨细悉经他手。今日林良梓视其如多余,始终不与他分工派事,陈光祖就觉脸上讪讪,面色红白不定。林良梓待家人退尽,又默思半响方道:“管家可于各处催督,虽然你我交厚,然家规严谨,倘有差错便难顾颜面。”
陈光祖羞红满面退出大厅,回至房内就觉心乱如麻,嗟叹半响,只得各处去催督。
一连七日,林良梓将个丧事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吕老爷已知此事,却无表示,每日只率了夫人、小姐哀哭,一概事务费用皆不过问。林良梓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家人但有过失,轻则苛责重则鞭笞,闹的吕府上下怨声四起,哀声不绝,将个丧事衬托得分外声势。陈光祖虽有疑虑,见吕老爷默许,也不便多言。镇台大人、李知县等获讯纷纷前来道恼不提。
断七已过。这日,林良梓令陈光祖请吕老爷至大厅议事。
吕老爷心绪略平,稍能理事,强打精神由福田扶入大厅。林良梓率先垂立,众家人侍立阶前。就见林良梓双目蓄泪,屈膝跪于吕老爷座前。吕老爷诧道:“贤侄连日理丧,多负辛劳,尚未酬谢怎又行此大礼?”
林良梓泣道:“小侄叨伯父厚恩,无力救吕兄于危难,心中常怀愧疚。不擅词令报凶,至伯父、伯母损心瘁神,更觉惶恐。虽举丧无过,终属轻狂之举。又触犯众怒,致使上嫌下怨,人人恻目,自忖罪孽深重!且幸今日圆满,特请伯父降罪。”
吕老爷道:“相机而动、见机行事,不畏人言、唯求善成,正是为忠之道,这场追荐足见贤侄忠智,又何出此言?”
林良梓转跪向陈光祖,慌的陈光祖急前去扶,却哪里扶得住?林良梓悲道:“伯父大人痛切神溃,绝难秉持丧事,管家至诚君子,不肯越权擅主。久闻匿丧不发,罪等欺天,吕门世代书香,诗礼门第,岂肯容此无礼之事?情急之下,掯迫管家操持,情出无奈。丧期之间,又恐人心不服、各不尽心,特拿管家作靶来频频得罪,无非是个敲山震虎之意。还望管家念吕兄在天之灵无所依托,急归轮回,赦此不敬之罪。”言毕大哭,一拜到地。
陈光祖心生感动,忖道:“林公子一片忠心竟遭我疑忌,又怀恨心,如此狭量将来地下怎见少爷?”急双膝跪倒道:“小人名为管家,实渎此职,既不善识公子才智,又无谋以举大事,回思起来羞惭无度,唯望公子不计前嫌,自当铭心感恩,岂敢再怀怨恨?”
陈光祖言毕也觉伤感,泪痕满面。二人相扶而起,林良梓转又向家人深施一礼道:“良梓初来乍到,不施恩惠,频繁得罪,唯望上下以少爷为念,莫怀怨怼,良梓在此一并请罪。”当众又施一礼。
众家人思及林良梓平日善行,待下人有情有义,莫不感泣,齐齐跪倒。内中一个年老家人道:“公子爷平日广施恩惠,奴才也非草木,岂不感知?为超度少爷,公子爷煞费苦心,奴才等不能善解此意已是惶恐,岂敢再怀怨怒?望公子爷起身,莫折奴才们寿数。”
吕老爷在上看见欢喜道:“贤侄不必过谦,众人亦不必多礼。今逢乱世,正当上下一心共保平安。众人若能学得良梓一二,吕门何忧!”
林良梓于怀内取出一本账目递与陈光祖道:“此是项费帐目,请管家查收,一应出入俱列明细。”
陈光祖接了,又见吕老爷困倦,便令福田扶入房内歇息,将家人遗散,就邀林良梓同至卧房小酌。两人言来语去十分投契,至此遂成莫逆。
这日,吕老爷精神平复,与夫人议道:“连日伤感不及理事,生儿血书所嘱缎庄等项,理当兑现。”
吕夫人思及前事,垂泪道:“老爷所言及是,生儿后事尽得良梓操劳,生儿已许,我们岂肯违约?还望老爷早早交割,以慰生儿九泉之心。”
吕老爷便令人唤入陈光祖,将此事说了。陈光祖自无它议,又禀道:“老爷不妨将林公子请来,说开就里,当面交割。”
吕老爷依言,令福田去请林良梓。不多时入来。陈光祖将此事说了,林良梓惶恐道:“小侄深荷浩恩,无以回报,吕兄被难,未进寸功!小侄虽不晓礼,却还知无功不敢受禄,望伯父大人切勿再动此念。”
吕夫人道:“梓儿不必推让。生儿蒙难,你独力难支;追荐功果,多负幸劳,便是生儿无书,老身亦要为你筹措生计,况林、吕两门世交,不可见外。”
林良梓垂泪道:“承蒙伯母错爱,感恩匪浅,然自家遭劫变,此心已如死灰,今尚叨扰,无非吕兄新丧,患二老痛切,聊以藉慰,岂为恋此红尘富贵?前日初见已表此心,今丧礼已毕,又有老管家忠心尽职,小侄犹疑尽释,明日便要辞别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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