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桂英见说亲事议定,娶在早晚,神色骤变,将一个痴念直凉了半截。却又恐母亲焦虑,只得强作欢颜,反来宽慰母心。母女二人说了半日,方才散了。
岁月如瞬,转眼月尽。吕老爷见吕贵生迟迟不归,疑窦又生,唤入林良梓再三盘问。林良梓只推不知,暗里数番只顾催逼陈光祖。陈光祖也知不宜久瞒,只得选个吕老爷性情平和之日,委婉禀了,惨烈情节尽皆隐过。吕老爷闻禀如晴天霹雳,半日难定魂魄。陈光祖又递上血书,吕老爷过目数遍,凄声叫道:“生儿,我白养你了!”哪还止得住悲,嘶声大恸。年老之人,体弱多病,如何抗得住如此绝痛?就哭得数昏数省。不知如何走泄去消息,吕夫人携四位小姐也悲天恸地哭来,数人搂做一团,哭做一堆。陈光祖强忍哀戚劝道:“老爷还当节哀,公子后事尚需斟酌。”
吕老爷心下虽明,却如何抑制得住?又见说公子后事,再忖尸身全无,无物做葬,更觉悲怆,又是一番大恸,直哭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陈光祖见吕老爷哭得昏愦,心中焦躁,扶住劝道:“老爷不为自己,亦当虑着夫人。便不为夫人,亦莫辜负林公子一片苦心。”便不管吕老爷听与不听,将林良梓舍死相救忍悲相瞒之事反复来说。
陈光祖之意欲以此言分散吕老爷悲苦。果如其料,吕老爷、吕夫人见说,虽止不得悲,却也敛声不少,又见林良梓在旁泣噎不止,心中一悲一喜。吕夫人牵了林良梓手泣道:“难为你为贵生煞费苦心,从此你便是我亲子。”
林良梓也泣道:“孩儿未能解吕兄之噩,已负深罪,心下常自惶恐。倘再不尽心孝慰二老,恐皇天不恕。”
吕夫人见林良梓如此贴心,转思贵生旧日,不觉哀肠又动,几乎哭倒。吕老爷伤情略敛,亦恐夫人有失,便令四位小姐扶母入房慰导,自己也觉神倦体虚,自回书房歇息。
是晚,林良梓请过陈光祖议道:“伯父大人智溃神昏,方寸皆乱,伯母与众姐妹尽系女流。知丧不发,恐人耻笑,吕兄后事还望管家一力周全。”
陈光祖怆然道:“非小人不肯尽心,实为事关重大不敢善主,唯愿苍天见怜,令老爷早早省悟以秉持后事。”
林良梓道:“吕门世代单传,今日飕的逝了,伯父自然痛不欲生,思路急切怎晰?久闻管家忠义,伯父待如亲子,值此非常之时,就代主理丧亦属天经地义,老管家何必拘泥?”
陈光祖道:“公子既有此说,必有主见,愿公子赐教。”
“以我愚见,老管家不必知会伯父,尽可按例操办。丧帖明日便散、僧侣后日就请,一应事项悉分派下人操持。大后日却逢吉丧日,可选吕兄常服入棺,重行超度,如此既可免吕门知丧不发之罪,又慰吕兄在天飘涉渺之灵。管家以为如?”
陈光祖心下也忖:“此言虽似有理,然丧葬大事怎好擅主?”又沉吟半响,开言探道:“不若公子做主完此功绩。今日夫人已自认亲,有过继之意,便做一回主也不为过。”
林良梓更不推辞,慨然应道:“既管家信任,却之不恭,就请老管家明早聚齐家人听遣。”
陈光祖不胜惊讶。论林良梓平日性情,行事并不鲁莽,此丧葬大事,仅藉夫人一句感激之言便要认真拿出主人身份聚众行事,未免有失自明!陈光祖心下不快,陡添几分疑虑。欲待别说,其言已出,又不好食言;任其所为,又恐人心叵测,或有闪失便有负老爷重托。陈光祖心内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挡不得林良梓再三催促,只得应了,暗自忖道:“自己虽被老爷器重,终是下人。林公子虽非吕姓,终系世交近亲。又是少爷恩人;又被夫人认亲,倘强拗硬违,便失了上下,不若暂且应他,无非丧日之内谨饬小心、慎重行事罢了。”
陈光祖辞别出来,于院内蹀躞半日,终究心内无主,便辗转绕至吕老爷书房。
吕老爷二目无神,神色凄迷倒卧于床上。陈光祖俄延半响,又恐提及丧事再惹老爷伤心,只得劝慰数句退了出来。待要与夫人、小姐计议,又见夜深,内外不便。踌躇半响,只得长叹数声回房去了。
第二日,陈光祖早早聚齐家人,于大厅侍候,又令福忠入请林良梓。请过数遍,方见林良梓踯躅而来。入厅也不谦让,径至吕老爷朱椅主位坐定。陈光祖见其无礼,心内又添几分不快,勉强打起精神上前施礼道:“禀公子,小人已将家人聚齐,听候吩咐。”
林良梓霜面傲色,将众人扫视一遍,凛声道:“不知管家可将超度之意晓谕众人?”
众人俱立阶前,见林良梓倨傲至此,俱各不平。
陈光祖位居管家,掌理总务,吕老爷也敬三分。林良梓新来乍到,尚无正名便拿出公子身份作做,如此鄙夷慢待陈光祖,众人俱各不平,将平日善看林良梓之心霎时去了大半。
陈光祖心也不平,然事已至此,只得忍耐,况果将丧事做好,上下皆便,便受些屈曲也不当计较。陈光祖近前一步禀道:“回公子,小人尽已吩咐。”
林良梓颔首,又将目光扫视众人,众人尽触其目,就觉森森凛凛,髓脊寒浸,先自怯了三分。陈光祖也觉胆寒,见他沉默不语,又不敢问,便垂手恭立。众家人见陈光祖怵栗至此,心中愈怯,惶恐无度。如此又过半晌,林良梓方才分派事物。就见他设帐立目:有条不紊;支派给付:款款分明
喜欢风尘录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