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也和作家性格上的软弱,缺乏勇气等有关。
当然,我们在读了老舍的那些琅琅上口的顺口溜,痛其自贱的时候,也应该理解他内心的伤痛。他将其藏在心里,难以示人,除了王莹等至交外,连家人面前都不提,可谓身边无知音。
按照老舍的预想,《正红旗下》是他在美国即已考虑成熟的三部历史小说里的第一部。它以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自己家庭生活为背景,展开三重悲剧:自己家庭苦难遭遇;民族被烧杀凌辱,奋起抗战;以满族为文本,写出它由盛而衰的历史,从而对整体民族性弱点进行批评。
前两个方面,在《小人物自述》、《茶馆》和散文《我的母亲》等作品中,早就有所描写。最后那层主题,直到《正红旗下》,才真正得到揭示。
可惜的是,三个方面都没有来得及展开。唯一能够得点安慰的是,这不足十万字的作品,尽管人物性格还在刻画、发展,主要矛盾还不明朗,但本身已相当完整,相对独立,自成格局。其高度的艺术品位和价值已充分显现,表现了老舍晚年创作风格臻于完美的非凡造诣。
作品所展现的清末社会风情和民俗,是一幅动人画卷,精致美妙,准确周到,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同类作品中,绝无出其右者。
三百多年来,满族向世界贡献了两位最杰出的小说大师,曹雪芹和老舍(纳兰性德也是满族贡献给世界的一位杰出作家,但他只是著名词人。有人认为,《红楼梦》作者不是曹雪芹,是纳兰性德,但缺少可信的证据)。其共同的方面,在于都以宏博爱心和心理上的悲剧性,写了“家史”。
曹雪芹生于康乾盛世,因家道不幸中落,有繁华不再、兴衰无常的生命、历史之叹慨,看到了人性里的天然悲剧,那种悲剧更多地带了“人”的色彩。
老舍生于晚清末年旗人圈内,穷苦起家,跨越民国最为乱糟糟的历史大变迁时段,承载了祖祖辈辈因天缘际遇,弱小民族统治广大汉民族后该应付出的代价:后期清朝旗人,为确保能随时拉出来打仗,不许有经济活动,不许擅离驻地,有“自由”,有“铁杆庄稼”‘保障,为调济生活,就在苦中作乐,日常礼节礼貌,都有了一定程式。连京腔京韵,都经受了一代代的锤炼,撇着它,动听、清爽、悦耳,富有表现力,成了排遣光阴的一个有机部分。玩乐上下进全部心事和聪明后,生活考究,虽相当“艺术化”,却也越来越“无用”,越来越徒具形式。更不要说,更多是失去“铁杆庄稼”保障的底层旗民,能做的就剩下拉洋车、当巡警、卖艺、做妓女、经商买卖了,但是,因为面子、因为制度性限制,既难有远见性地学习其它谋生本领,丧失了一切技能,又不能、不屑于做事,坐吃山空,对一切失去自信和信心,像小说里提到的大姐夫一家、姑母、定大爷等人。其衰落就是必然的,整个民族被“侵略”、凌辱后,以这样的后备军打仗,其不堪一击,更是必然的。
因而,老舍看到的多是“族性”里的“天然”悲剧,那种悲剧更多地带了“集体无意识”里积攒下的“族”的色彩。
另一方面,深浸其中的老舍,一生都热衷于曲艺和俗文艺,保留了艺术地生活的品性,切磋非同寻常,能最大限度地释放北京话的内在美感,自就成了运用北京大白话的一代宗师。
胡适在《中国章回小说考证》里曾说:旗人最会说话,前有《红楼梦》,后有《儿女英雄传》,都是绝好的记录,都是绝好的京语教科书。
周作人则在日文版的《骆驼祥子》序言里说:至老舍出,更加重北京话的分子,故其著作正可与《红楼》、《儿女》相比,其情形正同,非是偶然也。
《正红旗下》又把这一优势,发挥到了极至。在对母亲、大姐、福海二哥、定大爷等人看似不经意的描述中,饱蘸着浓情,抒发了感激、怀念之意,意味丰厚深沉、瑰丽迷人。
反派角色上,大姐夫、大姐公公婆婆、姑母、多老大、牛牧师,身上载了更多的民族文化负面性内容,都有入木三分的刻画。
像大姐夫一家,父子都是武职,不知带兵打仗,却养了鸟,咳嗽、发笑如何更艺术,都很讲究。可是威风只在嘴皮子上,平时需要借赊,寅吃卯粮,连卖烧饼的都敢骂他们。在对他们平淡的叙述中,有着对全般历史真实的自省与逼视:二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旗人既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第二章)。
旗人“末世人”的境遇,受到旧、新时代的双重遗弃,使他们自甘作了“末世人”,透出历史的沧桑感和哀歌的色彩,满盈了悲剧美学意蕴。
而作者将批判推进到旗人社会,那是他最有心理障碍的领域。
《二马》里有过一句名言,说:民族要是老了,人人生下来就是“出窝老”。《正红旗下》是对这“出窝老”的文化的深层次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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