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骑循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记,不多时,白茫茫的雪地中,张信隐隐绰绰看见孟虎的马栓在一边的树干上。
张信双腿猛夹,催马急进,棕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迫,扬起四蹄撒了欢一般的飞奔,顷刻间飞奔到孟虎旁边。“唏屡屡”双手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尚未停稳,张信已从马背上翻落,“啪”的一声,溅起一地雪花。
随手把马缰扔个一旁的骑士,不用孟虎多说,张信已经看到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连日大雪使得大部分尸体已经深深地埋进了积雪中,此时孟虎正带着人一点一点的把深埋在雪中的尸体刨出来,另外尚有十来具被孟虎抢先一步清理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路边。
张信俯下身子仔细打量脚边一具面容狰狞的尸体,凉州的冬天滴水成平,地上的尸体早已被冻得隐隐发白,早已无从判断究竟死了多久。尸首上沾满泥土跟鲜血的号衣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属于折冲府的,但具体是折冲府的那一支,却也看不出来。
张信心下一颤,“千万.......千万不要是定边军......“默念一声,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让隐隐发热的脑壳冷却一下,才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脚边的尸体——只见他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箭创,鲜血在体表被冻成暗红色的冰渣子。虽然身上伤口众多,但致命伤只有一道——是贯穿躯干的一道刀痕,从左胸至右肋斜斜劈下,看深度不仅是皮肉,连内脏都被这一刀劈成了两半。
鲜血早已在体表冻成薄薄一层,仿佛盔甲一般贴在身上。张信轻轻剥开冻在体表的暗红色冰层,仔细端详了伤口片刻,骈起二指轻轻按压,然后双指一错,翻开伤口细细查验,只见这人的胸骨跟肋骨切口平滑至极,刀痕前重后轻,左肩上刀痕深入约半尺有余,险些连背后的肩胛骨一同劈开,右却只有浅浅数分。
“这刀痕......”张信闭上双眼,骈掌做刀顺着伤口慢慢滑下,模拟这致命的一刀。张信手上动作虽慢,但当时那一刀必定快捷无比,如雷光乍起,在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这一刀已经从左肩劈到胸口。这一刀是如此霸道,以至于肋骨,胸骨齐齐而断。这一刀又是如此之快,想必那人当时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只是下意识的往后一缩,然后感到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可惜此时左肺已经被劈成两半,刹那间鲜血涌入气管,这体表才多出这许多泡沫一样的冰棱。
手指缓缓划过被剖成两半的胸骨,张信蓦地睁开双眼,这胸骨的断口用横刀是万万砍不出来的,能砍出如此断口的.......只有弯月一般的马刀才行。
“信爷......”这时候孟虎气喘吁吁道:“四处都翻遍了,全是府军的,没有找到敌人的尸首。”
“是......吐蕃人.....黑衫军......”张信从牙缝里恨恨道,“弯月马刀,这般凄厉的刀法......只有黑衫军。”
正说话间,远处有人高呼道:“虎哥,虎哥,快看!”
循声望去,一个骑士捧着一卷破布跌跌撞撞走到几人身前,俯下身子将团成一团的破布展开,只见那是一面残破不堪的旌旗,遍布羽箭射出的破洞跟烈火焚烧后的焦痕,但是依稀还能看出来,旌旗上绣着“折冲府定边”五个篆字。
刹那间张信只觉得脑后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袭来。
不由自主的,张信跪坐在地上,颤抖的伸出双手,轻轻摩挲着残破的旌旗。
“怎么.......会这样......”喉头仿佛被什么噎住了,张信的声音听起来干涩无比。“不是说......你们还在凉州么.......你不是要守凉州么......这他妈荒郊野岭的.......哪是凉州啊?”
“阿信,节哀。”
“不可能......不可能......”张信喃喃道,“说好的......你就在凉州.......不行......”张信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解开一旁拴在树上的棕毛,“我得赶紧去凉州.......赶紧去......不能再耽搁了......”
孟威震皱皱眉头,“阿信......”
张信双目仿佛失去了焦距,“我要去凉州......赶紧去凉州......”
“啪!”
孟威震蒲扇大的手一记耳光狠狠掴到张信脸上,“阿信,醒醒吧,凉州城已经破了,很明显,吐蕃人是一路追着凉州城里的残兵杀到这的,先是干掉了断后的定边军,再从容的收拾好自家人的尸体,才继续追剩下的漏网之鱼。定边军已经不在了,你去凉州还有个蛋用!”
挨了一记耳光的张信清醒了少许,双目赤红的盯着孟威震。
“你要是想报仇,我陪你。但报仇归报仇,不要无谓的送死。”
“啊.......”张信大吼一声,反身一拳挥出,“轰”的一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树干生生从中间被打成了两截,上半部分直飞出丈许远,“轰”的一声砸的大地一震,溅起漫天雪花。
十数个骑士静静的站在一边,目光怜悯的看着张信。
“哥......”张信哀鸣一声,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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