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八这一天,龙津城里挤满了人,变成了人的海洋了。
以中心花园为辐射点向四处街道扩散去,人挨了人,人挤了人,重重叠叠的向中心花园拢来。所有的客车都无法开进城里,都停在了城外的路口和空地上,乡村各条通往龙津城的土路上奔腾着各式的拖拉机,拖斗里站满了人。龙津城是到处都有蜂窝似的人群,团在了一起,又炸开了,离散出来的人又游移到了另一堆里去。人个个脸上都是兴奋的,有胀红像喝醉了酒,也有像斗败的公鸡,脸通红是通红,但已没有了一些神气。有穿了干净衬衣,束在腰里,露出皮带上的呼机,那是有班上的干部;有留了小中分,衣服敞开,那是乡下不安份的小青年;有动作灵敏,在人群里极快地钻进钻出的,那是城里的小贩。街上都是人了,成了人的展览。
根娘在家拢完了最后一株玉米,也随人进了城。只一到,便被空气里蒸腾起来的尘土,人的汗臭,人声的吵杂糟了眼耳。她努力地穿过人群,只觉得背被人顶疼了,脚又被踩了。突然前方一声炸喊,人群“轰”一声散开来,如浪的人潮拥来。她听得有人对她喊了声:“大娘,往墙边靠。”她连忙就抱住了旁边根电杆。人群闪开的地方现出了块空地,却已有了两个猛虎一样的警察扑倒了一个小青年。人群又围拥了过去观看。根娘心里说:“别不是根根吧。”便也挤过去看,但哪里挤得进去。正着急里,两个警察押了个小青年出来,根娘一看不是根根,一颗心放下来,转身往望根这边赶。
望根正在隔壁屋与人喝酒,每人发一张牌,看谁的牌小谁喝酒。望根分得的是张红挑九,所以镇定地去给杯里加了一勺酒。右手坐的做出伸手去拿杯来喝的样子,末了也加了一勺酒。连续几个人都加了一勺酒,都说:“这回轮到谁喝,该谁倒霉。”翻了牌,却是望根牌最小,嚷了道:“红桃九都是最小的,我运气怎么这么差。”说了伸手去拿了桌上的酒杯,仰脖喝了。一个说:“望根,你这酒量应该是去当官的。”望根摆摆手说:“当官不敢的,等下出去摸彩票,能摸中十万八万就好了。”就有人进来说:“望根,你娘来了。”
望根扔了手中的牌出来,见娘已站在外面了,嘴里说:“娘,你来了。”伸手掏了钥匙出来开了自家的门,把娘让进屋里来,说:“娘,你饿了吧,我煮饭给你吃。”
根娘喝了口开水,说:“望根,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往常过年也不见有这么多人的。”
望根说:“娘,那是抽奖呢。”
根娘听了醒悟了说:“我知道根根这几日进城来为什么没有回家了,他这是等着抽奖呢。”
望根惊讶了说:“根根还没有回去吗?”
根娘便叹了口气,说:“根根要有你一半就好了。地不好好种,草都比玉米长得高了。我说他,他就摔碗摔凳子给我看。”说了便有泪水从脸上流下。
望根听了心情变得沉重了,家里只遗了娘和根根,一个渐老,一个又不成器,便说:“娘你不要太操心了。根根年纪还小,不会安排农事,过几年他会学好的。这些时日你先不用回去了,跟我住下些时日再说吧。”
根娘抖索了手去怀里摸出叠毛糙的钱来,说:“这三百块钱是我上山砍了云香竹换来的,你收起来吧。”望根要推辞了,娘说:“钱你拿着。我这记性不行了。上次有伍拾块钱记得收到席子低下的。末了却不见了,问根根他也说没拿的。”
根娘吃了饭,望根把她安顿睡下,一个人坐着发呆。这小小的房里要住下两个人了,他以后每晚可以听见娘的吸息声。但这吸息声听来却带着牺惶。自己只是村里的一个放牛娃,靠了勤奋终可以到这城里来占了一席之地,但也就这一席之地了,今后每月要靠了微薄的工资来生活,该有多少困顿和窘迫呢。这样子再坐不住了,推了单车出到街上来,街上是川流不息的人,成了人的海洋,都涌向中心花园,人人脸上有着一夜暴富了的期望。
望根在街上站了会,便看见本村的旺叔和旺嫂领着孩子往中心花园而去。望根喊了几声,旺叔听了回过头来。
旺叔见是望根,笑了说:“是望根啊!”
望根说:“吃饭没?”
旺叔说:“刚下的车,要去抽奖呢。”旺叔话刚落,中心花园处传来了“叭叭”的鞭炮声,旺嫂已在扯旺叔的衣襟了。
望根问:“旺叔,你可见我家根根?”
旺叔说:“你家根根可是个没影的人啊。不跟你说了,要不大奖都被人抽走完了。”说了一家三口人裹在人流里往中心花园去了。
望根把单车靠在路边的芒果树下,掏出烟来抽了两口,肩被人拍打了一下,回头看却是九叔公。
望根笑了说:“是九叔公啊,你也来抽奖吗?”说了递给他一支烟。
九叔公拿烟来端赏了一下,又拿到鼻子下闻闻,说:“好烟啊!”便别到耳根上,拿眼看着望根手里的烟盒。望根又拿出只来给他。九叔公接了点上,美美吸了口,说:“望根的烟我是可以吸两支的。”
望根说:“你身子骨还好吗?”
九叔公说:“我前天还在后山崖上逮了两只蛤蚧呢。你家根根嘴巴油得可以把树上的鸟说死,但爬到半山崖腿便软了,上不得下也不得。还是我爬上去给他腰里绑了绳子他才下得来的。”
望根说:“溜树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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