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恭这家伙,枉我对他重用,由一介逃来归顺的降人拔擢为方镇诸侯,竟然胆敢背叛老夫,真是狼心狗肺!”
克用一面饮酒,一面放声喝骂:“待我攻下幽州,定要将叛贼枭首示众!”
左右也纷纷附和,不过多久,克用渐渐有了醉意。这时,有一名纪纲急匆匆走到帐前,报告:“贼至矣!”
“刘仁恭何在?”
克用大喝一声,纪纲犹豫片刻,回答:“只看见燕将单可及等人的旌旗。”
“混蛋!”克用感到全身发烫,脸上被酒气冲得通红,他用力掷出筷子,叫道:“单可及之辈,怎是敌手!叫刘仁恭出来!”
一边嚷着,他打了好几声酒嗝,开始头昏眼花。克用使劲摇了摇脑袋,斜着身子站了起来,醉眼朦胧地扫视帐中诸将,突然喝道:“给老夫把盔甲拿来,老夫要生擒刘仁恭!”
存信等人面面相觑,探马明明报告刘仁恭未出现,克用却嚷着要生擒仁恭,看来晋王真的已经醉了。然而,他们谁也没劝阻,而是随之也穿戴好甲胄,跟着挺刀踉跄而行的克用走出大帐,各自领军前往迎战燕人。
走出帐篷,四周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克用骑上纪纲牵来的黑龙驹,握住被雾水濡湿的缰绳,放眼四顾。在不远处的白雾里,有许许多多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晃动,传来阵阵时高时低的喊杀声。克用大吼一声,拍马直冲向雾中,将士们也纷纷跟上,与燕人展开殊死搏杀。“刘仁恭何在!不要躲躲藏藏!”
克用犹自不停嚷着,用大刀如旋风般劈砍面前的敌人,有几次他甚至连对面是自己人还是燕人也没看清,就已挥刀砍杀,酒精在他体内燃烧沸腾,使他神志昏乱,只是一个劲儿地寻觅着刘仁恭。而在另一侧,河东步军由于雾中视物不清,被燕兵佯败诱引到一处名为木瓜涧的山谷,遭到燕将杨师侃伏击,大败而走。但克用却并不知情,只是像雄狮般驱赶斩杀着身边的敌兵,对整个战局的恶化浑然未觉。
一直酣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克用还以为我军已即将获得胜利,但不知为什么,四面涌来的燕人却越来越多。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部将疾驰到克用马边,声嘶力竭地叫道:“我军中伏,已全线崩溃,请大王火速撤离此地!”
“胡说!我们这不是胜了吗?”
克用怒吼道。但部将却拉住他的马笼头,用手指向四面八方,远远望去,雾气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从稀薄的白雾中,可以看见到处都已是卢龙的旗帜。克用心中一片茫然,纪纲们连忙护卫着克用,从潮水般冲来的燕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向后退去。
一路上,克用看见满地都是晋兵将士的尸体和丢弃的刀枪、旗子,有不少人克用都能叫出名字,然而,却都在这一场雾战中不幸殒命。背后,燕军仍不停叫喊呼啸,紧紧追赶上来。“完了!完了!”
克用的酒意终于全醒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恨和恐惧,他想莫非真要在这一役中全军覆没了。但在这时,地面突然吹起酷烈的狂风,天上雷鸣电闪,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笼罩了整个战场,燕兵终于放弃了追击,整军退走,河东败军才侥幸得以重振军容。这一战,是克用生涯当中为数不多的惨败之一。河东精兵,在这木瓜涧一役中亡失大半,无力再与刘仁恭为敌,只得仓皇返回太原。
——为什么会这样!
克用感到无比的悔疚和悲恸,他把存信叫来,厉声斥责:“昨日吾酒醉误事,不知贼至,难道公也不知道吗!古人有所谓‘一人三败’的说法,公如今已有二矣!”存信跪地哀哭认罪,差点被克用下令诛杀。作为军中地位仅次于克用的蕃、汉马步军都校,存信对此役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克用之所以如此狂暴迁怒于他,却正是因为对存孝的怀念。
——假如存孝、薛阿檀、康君立他们还在,怎么会发生这样可耻的惨败!
克用痛苦地想着,他更后悔错用了刘仁恭,回太原之后,让李袭吉作书斥责仁恭。书信中有“今公仗钺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已尚不然,人何足信!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执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着誓!”之句,为时人所传诵,都慨叹不已。从木瓜涧败归之后,克用得到了由华州传来的悲惨情报。韩建因为顾忌宗室诸王,竟借口诸王有谋反之心,与枢密使刘季述矫诏发兵围攻诸王宅第。那些唐宗室的金枝玉叶,个个披头散发,有的攀上墙头,有的登上屋顶,有的爬到树上,对着天子所在的方向悲呼:“宅家救儿!”然而都为韩建所捕,将包括延王在内的十一王定以谋反之罪,都押往石堤谷杀害。得知此事之后,克用悲骇地瞪大了独眼,他又问天子如何,探子回报天子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也遭到软禁。说着,探子又吟起一首天子近日御笔所作的词曲:“登楼遥望秦宫殿。
茫茫只见双飞燕。
渭水一条流。
千山与万丘。
远烟笼碧树。
陌上行人去。
何时有英雄。
迎还大内中!”
“何时有英雄,迎还大内中!”
克用喃喃念着御词的最后一句,不由泪流满面。他知道主上正急切盼望着自己的援手,解救天子脱离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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