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刚体验了世人的背信弃义,忽然又得到这番善待,克用冰冷的心终于感到一丝温暖,对于这位李罕之,也油然产生了好感和感激之情。
他在圣善寺度过了三天欢宴的日子,每一天,都注意到李罕之会到大雄宝殿顶礼膜拜一番。第三天,克用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询问:“李留守身为武将,也笃信佛教吗?”
“哦,事实上……我的‘罕之’这个名字,正是出家时的法号。”
“出家?”
“不错,我原先想读书从儒,结果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子;又转而落发为僧,但又因为不守清规戒律,每到一座佛寺不到半个月就被撵走。有一天我在酸枣县化缘,从旦(3-5时)至晡(15-17时),没有一个人肯对我施舍。这时候我真是愤怒至极,于是打碎托钵,扯烂僧衣,落草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盗。正好黄巢在曹、濮诸州举事,我便加入贼军四处烧杀,成为一军魁首。黄巢渡江南下时,我归降了官军,成为光州刺史。一年后为蔡贼秦宗权兵力所迫,又投奔河阳节度使诸公,这才摇身一变成了现在这冠冕堂皇的东都留守啊!哈哈哈哈!”
罕之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克用拿着酒杯,不由神色黯淡,他想这真是个古怪的世道,正正经经当和尚当读书人的活不下去,愤而落草为寇却能获得高官厚禄。同样,自己一心一意想扫平群盗,复兴大唐,却又被阴险卑鄙的小人谋害,几乎身死。一阵剧烈的悲痛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手一抖,杯子也不小心掉落了下去,酒水溅了满身。罕之连忙问:“司空怎么了?”克用强笑着摇了摇手,告辞退席。
翌日,他们从洛阳出发,沿着来时的河中道路北还。到达太原,是在中和四年的七月,距离上源驿之难,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在途中,传来了黄巢被部下斩首献给感化节度使时溥的消息,朝廷、诸镇一片欢腾,而疲惫旋师的克用,却仿佛早已被人们所遗忘。在这举国皆贺之刻,世上只有他心如死灰,感到孤单凄苦。
——如此世态!
克用胸中充满了不平,但他还抱有最后的希望,但愿能在上源驿事变上得到朝廷的公正处置,正大光明地对朱全忠复仇。
不久,他派出堂弟李克勤统帅万骑前往河中待命,同时由部将李承嗣奉表上奏行在,自陈冤曲,乞求派朝使追究此事,发兵诛讨朱全忠。但是,不久之后朝廷却派使者来到太原,让克用与全忠二人和解。
“岂有此理!”
克用不禁又惊又怒。他应河南诸侯之请,不远千里南下剿灭剧寇,反倒为全忠谋害,亲信官吏死者大半,官印令符以及缴获的黄巢车舆器服尽数没于汴州城中,此后全忠又传檄沿路诸镇,扬言克用已死,让各镇翦灭归师。这样的行径,就算在从前安史之乱后的藩镇割据时代也应当加以征伐,怎能如此和稀泥了事!
他还未完全死心,此后,又一连上表八次,只请削夺全忠官爵,由克用自己率本道兵马讨伐,不用一分一毫度支粮饷。但是,每次都被朝廷驳回。
派来劝谕的朝使,是杨复光的堂兄杨复恭,他不像堂弟那样精悍短小,生了一副方面大耳的模样。当克用苦恼地向复恭私下诉苦时,复恭环顾四周没有外人,低声回答:“如今朝政尽操于田令孜之手,他收了朱全忠的重贿。此事司空虽冤,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别无它法。”
“又是田令孜!”
克用想起在关中战役时就已见识过那个大宦官的昏庸卑鄙行径,对此人更加感到厌恶。他并不知道,此事与田令孜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朝廷见到大寇方平,不愿再生事端,和解两镇息事宁人而已。杨复光之所以把田令孜牵扯进来,其实是想借克用的军势日后与令孜争权夺利。假如克用得知此事内幕,想必会感到更加黑暗厌倦。
就这样,克用最后的幻想也已化为了泡影。从这时开始,他不时感到世事无常,心灰意冷。对青年时笃信的理想,也逐渐产生了疑惑。
“克用终郁郁不平。时藩镇相攻者,朝廷不复为之辨曲直。由是互相吞噬,唯利是视,皆无所禀畏矣!”(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
在这之后不久,朝廷论平黄巢之功,为克用晋爵陇西郡王;但与此同时,也以朱全忠为检校司徒、同平章事、沛郡侯。对于这种和稀泥的小动作,克用只是冷然置之。
翌年,改元光启元年。这一年的三月,河北燃起战火,又将克用卷入其中。
在河北道境内,主要的诸侯为幽州的卢龙节度使李可举、镇州的成德节度使王镕(回鹘人)、定州的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魏州的天雄节度使乐彦祯、以及邢州孟方立、沧州杨全玫等几镇。其中以卢龙李可举、成德王镕最强,这两镇又并称“燕”、“赵”,安史乱后即处于半**状态,百五十年来一直割据,兵强马壮。境内士庶几乎都不知有天子、朝廷,代代侍奉藩镇,以为常习。
然而,到了这个时代,邻道迅速崛起的太原李克用引起了卢龙、成德两镇的强烈危机感。尤其是卢龙李可举,自从乾符年间克用僭称大同防御使以来,多次参与对克用的打击。见到克用势力的扩张和声望的高涨,李可举心中充满了嫉恨和恐惧。
在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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